从读大二那年的七月起,直到次年一月,多崎作几乎只想着死这一件事。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开篇如是说。
其间他迎来了二十岁生日,但那道刻痕没有任何意义。在那些日日夜夜里,自我了断对他来说似乎最为自然、合情合理。他至今仍不明白为何那时没有迈出最后一步。那个时候要
跨越隔断生死的门槛,分明比吃下一只生鸡蛋还简单。
多崎作在高中时代有几个亲密的好友,他们的姓氏中分别有“赤”、“青”、“白”、“黑”,而“多崎”这个没有色彩的名字令他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距离感”和不安。主人公独自背井离乡来到东京求学,却被这4人告知要与他断交。不明所以的他陷入了强烈的失落感与孤独绝望之中。
多崎作如此强烈地被死吸引,起因十分明确。有一天,四位相交多年的密友忽然向他宣告: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斩钉截铁,毫无妥协余地,又突如其来。而且没说明为何一定要他接受如此严厉的通牒。他也没有特意询问。
多年以后,而今功成名就的多崎作仍然对当年莫名其妙就被朋友疏远这件事耿耿于怀。
作没有尝试,或许是因为死的念头太纯粹太强烈,与之相配的死亡方式无法在内心世界呈现出具体的意象。不如说具体性是次要问题。假如当时在伸手可及之处有一扇通向死亡的门,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不必深思熟虑,那可以说就是日常生活的延续。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没有在近旁找到那样一扇门。
也许那时死去就好了,多崎作常常想。那样的话,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那似乎是件诱人的事。眼前这个世界不存在了,这里被视为现实的东西变得不再真实。
在女性友人木元沙罗的鼓励下,他为了探寻自己16年前被拒的“理由”,再次踏上“巡礼”旅途。
而此次引导主人公多崎作踏上旅程的旋律则是弗朗兹·李斯特的《巡礼之年》。
赤和青在附近的城市里过着和高中时代完全不同却还算可以的生活。找到他们并不困难。
“白很可怜。”赤用平静的声音说,“没过上快乐的人生。人长得漂亮,又有音乐才华,却死得那么凄惨。”
只用三言两语便概括了白的一生,作没法不感到微微的抵触。
赤说:“我觉得,所谓事实就像埋没在沙漠里的城市。有时候时间越久,黄沙埋得越深;还有些时候,随着时间流逝,黄沙被风刮走,城市的轮廓就会越来越清晰。这件事怎么看都属于后一种。也没什么误会可消除,你原本就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我完全理解。”
“完全理解?”作鹦鹉学舌似的重复对方的话。
“我是说,现在我完全理解。”
“因为堆积的黄沙被风刮走了?”
赤点点头。“是的。”
“怎么好像在谈论历史。”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就是在谈论历史。”
作端详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老朋友的脸。但读不出类似感情的东西。
“哪怕记忆能掩藏,历史却无法改变。”作想起了沙罗的话,
“那个美好的时代悄然逝去,而且一去不复返。各种美丽的可能性竟被流逝的光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这个。”
作默默地点点头,想说句什么,但想不出来。
白早在几年前去世,那么,只有黑,才能解开当年的谜团了。
黑远嫁芬兰,为了寻找她,多崎作打算只身一人跨越北极圈。他坚持不提前告知黑他的到来,甚至不在乎可能会扑空。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很佛系了,不计较结果与得失,只在意曾经努力过。
黑似乎不愿提及过往,仿佛过去的事情带给她无限的痛苦。她要求多崎作不再以黑和白称呼她和那位故去的友人,而是称她们的本名惠理和柚木。
“这里的冬天无比漫长。”惠理望着湖面说,像是说给远在天边的自己听,“夜晚很长,甚至会觉得永无尽头。一切都冻得硬邦邦。你会怀疑春天大概永远不再来。于是不知不觉地,你就会想起各种阴郁的事情,任你怎么打算不去想。”
大概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也不会再跟惠理见面了。今后两个人大概会在各自注定的场所,沿着各自的道路向前走下去吧。就像青说的,已经不可能后退了。这样一想,悲哀便如同水流一般,不知从何处无声地汹涌而至。那是透明无形的悲哀。是他自己的悲哀,又是伸手莫及的远处的悲哀。胸膛像刀割般疼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20岁的多崎作所思考的事情我想我可以理解。18岁的这一年,我也失去了两个最好的朋友。
不过不同的是,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说清楚。大约是因为没有勇气像多崎作一样,在遥隔16年以后,跨越整个欧亚大陆,去见一个故人,去和过去的误会和解,去敬往事一杯酒,所以我宁愿,直接说开。
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啊,我想有一天,我可能也会忘记,但是我会记得,曾经有那么美好的两个人,出现在我生命里。
“并不是一切都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那时,我们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拥有能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这样的信念绝不会毫无意义地烟消云散”——十六年的彷徨迷惑,换来一场决然的巡礼之年,当最后一块拼图集齐,重回完满的正五边形,剩下最稀薄的人,重建大地。
有一天你会发现
删掉的人可能曾经有过几百页的聊天记录
街上碰见了也不打招呼的人
可能曾经也整天腻在一起
身边人总不断更替关系
有时候断得悄声无息
其实人都差不多
新鲜感和热情消失得很快有人离开也会有人来。
也许你我暮年再见,还能笑着说好久不见,还能相对而坐,隔着袅袅的水汽,诉说年少时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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