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31 -20℃ Irkutsk | Amnesia
从上海辗转成都,最终抵达伊尔库茨克国际机场的时候已是凌晨两三点的西伯利亚了。四小时的航程,机舱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在舱门打开的那一刻,有一种从七月上海闷热的室外逃进空调间的归属感。
旅程以走出机场就在冰面上的一次仰头摔开始。摔下去后,我的脖子仅用了两三秒的时间就达到了落枕一整晚的酸胀效果,脑海中灰白一闪,紧接着浮现姜胜允的脸——我身上穿着苦苦盼了半个月才盼来的代购款姜胜允同款羽绒服,当时我来不及喊痛,只是心中因为我没有小心爱惜这件得之不易的同款而涌上一阵自责。在我躺在机场外的地上打算简短回忆一下一年前这件羽绒服的广告时,领队把我从地上扯起来,紧接着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张同行者关切的脸。
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是穿着这件羽绒服来到了西伯利亚,在凌晨的机场外狠狠摔了一回。
我还可以走路,但领队硬是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箱,让我缓一会儿。我身为一个旅行者,不拿好自己的行李就像我身为粉丝不爱惜自己偶像的同款一样,都是一种不忠于本职。但为了不辜负领队先生的好意,我只能装作是摔得很重的模样了。
我跟在队伍最后慢慢走的时候,想起了一切韩剧里失忆的桥段。我在想是不是要扮演一个摔跤后的失忆症患者,但是我喜欢的男人们的脸一张张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我觉得以我的为人,是绝对舍不得忘掉他们的。
2018.2.1 Остров Ольхон | Isolated Island
巴士行驶至奥利洪岛途中的时候,俄罗斯当地的电话卡就已经没了信号。我开始在途中昏睡,半梦半醒中,领队说车已行至一片雾凇旁。下车赏景的时候,雪层很厚,会陷进去半个身子,而看到雾凇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又进入了梦里还是没从梦里出来。
之后我又很迷糊地在巴士上睡了很久,直到我们抵达贝加尔湖边。
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可以允许小型车辆行驶,一行人便下来换车。
车是俄罗斯本土产的,有极强的驱动能力。我不是很懂车,但是今年贝加尔湖在有风浪的时候结了冰,冰面时而还有浪花的形态,车程很颠。我向来贪生怕死,尤其担心有翻车事件的发生。好在那些日子,大家都平安无事。
车带我们开往的是贝加尔湖上最大的岛屿奥利洪岛,在出发前,我将那里视为已婚的女人放下家庭去寻找少女时期的情人的地方。然后我加上了结尾:那个少时爱着的男人也在那座岛上有了自己的妻子,他们养了几条哈士奇在木屋前,日子平淡无奇。
女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奥利洪岛。
我觉得那是一个我比较喜欢的结局。
不过在开往奥利洪岛的冰面上,同行的人说起以前曾有一对情侣,在贝加尔湖岸边出发,经由冰面一路步行去了奥利洪岛。这是一个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的故事,但我觉得其中应该有更多的细节。
女人的初恋一定也在那座孤岛上,在那漫长的一路上,女人看着身边的情人,心怀着不安、羞耻、痛苦、慈悲的复杂情感。而情人通过太阳判别方位,带着女人向着岛走。中途遇到冰层不够厚的一段,脚下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情人奋力把女人往冰面上一推,自己跌入了贝加尔湖湖底。而女人最终没有抵达奥利洪岛,她依照原路花了两天一夜走到了贝加尔湖岸边,对世人撒了谎。她说:最终她与情人成功抵达了那座孤岛,度过了浪漫的二人旅程,并决定相伴一生。
当然,当我真正踏上奥利洪岛的时候,我想到了别的故事。
我们住在胡日尔村的木屋旅馆里,第一天也没有任何手机信号,书上没有英文,翻译软件没有网络无法使用,只有手表还在自顾自走。
冬季的西伯利亚白天很短,黑夜很长。我决定用木屋房间里的纸和笔计算一下第二天太阳大致升起的时间以及方位。我曾经在地理课本上看到过这些知识,我敢肯定我没有忘记,只是想起来需要一些时间。但在这座岛上,时间永远充裕,黑夜总是很漫长。
然后我就觉得,失去信号以后,人能用另外的方式与外界建立联系。
每天早晨八点半我们拉开窗帘看太阳升起,下午四点的时候,萨满岩后的太阳又沉到贝加尔湖底了。
我觉得,包围着这座岛的,是各形各色的生命飘逸的气息。我们在孤岛之外所感受到的聚合、裂变、亲近、疏离,那些一切坚固的食物,在这无始无终的时空流动中,被消解了。
2018.2.3 Blue Ice | Lust
2月初的贝加尔湖畔,天气很好,能看见大片的蓝冰。
当散文家来到这里,他的游记中一定会出现“镜子”这样的比喻,如果是诗人,那可能是“眼睛”。当一个神棍来到这里,她可能会趴在冰面上想要透过几十米厚的冰层看出些什么。
那个神棍躺在冰面上,对路过的所有旅行者说:“我所身处的冰面下有一枚金戒指。”过路者并不会理会那个神棍,但神棍振振有词地说道:
过去有一个老神棍,在秋天船行至此处时,扔下了一枚极其珍贵的戒指在河里。他告诉同船的人,百年后会有再有一个神棍来到这里,指出这之下有一枚绝世珍宝的。
没有人会听信一个神棍的话,不管是一百年前还是一百年后。
神棍趴在冰面上的时候,看到冰面上的气泡。再凑近的时候,她嗅到了里面有魂灵的味道。
一千万年前,一个恶棍被封印在此,每年恶寒的隆冬便是他的苏醒之时。他向贝加尔湖外放出自己的气息,希望后世的恶棍能将他的力量解封。西伯利亚冬季的神灵知晓了此事,便让贝加尔湖一到冬天就变成冰块,将那些凶恶的气泡冻在冰层里。每一年,贝加尔湖的冬天都平安。
神棍能解读冰面裂痕上的咒语。那上面的十字是在说,这道封印锁住了一条恶龙的咽喉。
神棍说,透过冰,会看到透明的躯壳,那些人委顿的自性,会在透过冰层的深深的凝视中复苏。
但是人们说,透过那些薄冰,只看到了神棍。
2018.3.4 Listvyanka | Drama
从奥利洪岛回到李斯特维扬卡小镇的时候,行程已经过半。第一餐是去鱼市场吃烤鱼。
这个卖鱼人不像其他摊位的生意人一样伶牙俐齿,会说几句中文。他的目光从不与人接触,只是低头摆弄不大新鲜的烤鱼。其实在黑夜他是小镇上人人恐惧的杀人魔,犯案后会把尸体分解,给鱼吃掉。那些烤鱼的肚皮里,有人内脏的味道。
人们为鸟建了木屋,但其实真正建造木屋的匠人并不是因为喜欢鸟。其实他是上古活到现在的小镇的神灵了,那个小洞是给所有小镇上即将出生的婴儿的灵魂暂时的住所。毕竟西伯利亚的冬季太过寒冷了。
这位老人的家族世代是铁匠,每一代铁匠都在打造同一件玄铁铠甲,给每一个时代的民族英雄。不过由于这个家族大隐隐于市,以打造普通铁器为生,小镇居民并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但懂行的人一眼便知,不是那样古老的神秘家族,是不会有如此精湛的造铁工艺的。
买帽子的女孩用俄语说:“300卢布一个。”她笑容干净,像冬季的贝加尔湖冰面。两年后,这位淳朴的女孩会遇到一个来到小镇旅行的年轻诗人。多情的诗人会花300卢布从她这里买一个棕熊帽子,并带走一颗少女的心。
这是环湖小火车的隧道,尽头处始终飘着一个男人的影子。很多很多年前,湖神贝加尔的女儿安哥拉爱上了远方的勇士叶尼塞,毅然抛下了父亲与情郎私奔。后来的每一年,思念女儿的贝加尔都会期望着安哥拉会从火车上走下来亲吻他的脸颊。
不过阳光下的安哥拉河仍旧在自由流淌,向着远方。
年轻的男女在河边系上心形的锁,表达对安哥拉与叶尼塞的爱情的向往。
2018.2.5 Irkutsk | Elegance&Beauty
我们再次回到伊尔库茨克市区的时候是旅途的最后两天。
听说伊尔库茨克的邮局会花一年才能寄到一张明信片,所以我在卡尔马克思大街的邮局里给一年后的朋友写信。
我慰问着一年后的大家是否安好,并在收到明信片一年前的春节前夕送上了新年祝福。我在每一张明信片的末尾都加上了“万事胜意”四字。一个月后,我的朋友们收到了我写给一年后的他们的明信片。
结局未免有些沮丧。我原本想,那些会在邮轮、飞机、汽车上流浪一年的明信片会代替我浏览各地的奇闻逸事。当邮政车飞驰过一个街角时,母亲会一把扯回嬉戏的孩子,孩子的笑脸依旧纯真,后怕是他们长大以后的事。
飞机上,有一个空座位。,她不必再出国请更著名的一生了。她匆匆行在赶往医院的路上,舒了半口气,人们看不见她墨镜下喜忧参半的神情。
邮政车行驶到森林边的时候,正是一个生火点。司机在那里见到了四十年未见却同样在一家邮政公司工作的同窗,他们惊叹于世间的巧合与那么多次的擦肩而过。聊得正欢时,篝火也正旺。锅里煮着因热烈的气氛而更加诱人的马肉罐头。
游轮出航前,船队的成员会去教堂做祷告。除了祈求路途平安,他们也会祈祷那些信件能够平安到达,相隔遥远的人能够用一张薄纸联系起来。那天阳光正好,是冬季的西伯利亚最平常的一天。
2018.3.14 Shanghai | Untitled
那本影集上写着一段话,很适合结篇。
此处场景中呈现的任何细节都在构建着视觉书写的意义单元。
如人所言,影像中的每一个物体和周围环境组成了一个系统或一个世界,从而将自身的意义置放在诸关系中。
我们无法剥离这个画面中的一切,那些街道,那些楼群,那些高贵或是卑微的人们,以及由此点扩散开来的前景和背景。
正是这一切组成了生命的意义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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