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绝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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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子晗凝视着静雪，任由她的双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还是那美丽而熟悉的眉眼，却早在四年前便已决然地出离了自己的生命，春去春又回，再回首时，人生宛然沧海桑田，无法回到原点了。“人生如萍聚散无常,何须朝朝暮暮盼望,燕子回时,愿别来无恙……”子晗很喜欢的一首歌，不意恰能形容她和静雪的现状，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喻。
“子晗，其实……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是不是？”静雪忽然问。
子晗涩涩地笑了一下，默然不语。
“你告诉我，好不好？”静雪央求道。
子晗别过头去，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你的反应就是回答，对吗？”静雪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醉了，”子晗微笑地对她说，“我去给你拧把湿毛巾来擦擦吧。”
“不，我要你回答我！”
“你今天喝醉了，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子晗轻轻地挣脱了她，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子晗……”静雪在她身后怅然地唤了一声。
子晗的脚步仿佛稍稍停顿了一下，她隐隐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埋头走进了卫生间。雪白的自来水从锃亮的钛金龙头里缓缓地流了出来，子晗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这是原来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庄生晓梦迷蝴蝶”，蝴蝶是我，抑或我是蝴蝶？子晗想起千年之前为此问题困扰不已的庄先生，不由自嘲地笑了。
那一夜，晓苒觉得很是漫长，尽管很想知道甚至是担心子晗做了些什么，但她还是理智地抑制住了自己打电话的冲动。依稀记得有一首老歌有着这样的一句歌词，“站在天平的两端，一样的为难”，若真是如此，是不是她正面临着两难的抉择？放弃我还是放弃“她”？究竟她想和谁在一起？究竟是谁给她的快乐多一些？但转念一想，晓苒便又气馁了，她至今不确定子晗把自己当成她的什么人，学生、朋友，或者只是熟人？想到这里，晓苒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会儿眼。一大早，陆延就打来了电话，说是他爸爸的同事来海城出差，正好今天回去，可以把他们俩顺路带回去。晓苒原本不愿答应，但一想到自己的火车车次，不免有些犹豫。学生处给她订的是晚上九点半的一趟慢车，得在车上晃荡七个小时才能到家。陆延在电话里执着地劝说着，并说中午就动身还能赶回家吃晚饭。一想到家里热腾腾的饭菜，晓苒心动了，“家”的诱惑对每个人来说从来都是那么的难以抗拒，她终于应允了。陆延振奋地说自己收拾一下行李就坐车过来，让晓苒等他一起吃午饭，晓苒也答应了。
一挂电话，晓苒便拨通了家里的号码。爸爸已经上班去了，是妈妈接的电话，听说她今天就能到家，妈妈喜出望外，连声说马上就出门去菜市场买排骨。晓苒开心地和妈妈道了别，某个身影在此时却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晓苒把手机从这只手换到那只手，如此反复了多次，手机已被握得温热，她却仍然未能拿定主意。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起床收拾东西。
“晓苒，我想借你的古代汉语笔记带回家看，假期里你用吗？”罗薇问道。
“我不用，你拿去吧，我给你找。”晓苒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去书架上找笔记，“咦，哪儿去了？”
“找不着吗？”
“你别急，我再找找，”晓苒的手指在书脊上一一掠过，“在这儿！”
晓苒高兴地抽出了笔记，却一不留神把旁边的古代汉语教材也带了出来，她急忙用左手去扶，却没能来得及。400多页的教材一头栽倒在书桌上，碰倒了笔筒。晓苒扔下笔记，惊慌失措地拿开教材，只见笔筒里的文具全都散了出来，那只栩栩如生的糖人小牛也在刚才突如其来的“浩劫”中折成了两段。
“什么掉了？”罗薇和秦咏同时问。
晓苒没有回答，豆大的泪珠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刽子手，刽子手！晓苒在心里痛骂着自己，多么可爱的小牛，就这样被自己粗暴地杀死了，多么甜美的回忆，就这样灰飞湮灭了……
“晓苒，你怎么了？”罗薇关切地走了过来。
晓苒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把罗薇吓了一跳，她不知所措地问道，“出……出什么事了？”
“我把她……弄坏了。”
罗薇的视线随之落在了桌上，她知道那是晓苒的心爱之物，平日里她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每次看的时候，都会连笔筒一起小心地端起来。
“哎呀，都怪我不好，让你找笔记，把小牛碰坏了！”罗薇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
“不怪你，是我不小心，我不应该把她放在这里的……”
“下次看到有做糖人的，我给你多买几个，好不好？”
“晓苒，别着急，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叔公就是捏糖人的好手，在我们那儿也算是远近闻名，回去我让他多给你做几个，做一套十二生肖怎么样？”秦咏呀安慰着她。
“不用了，要那么多我也没地方放，”晓苒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刚才的反应没让你们觉得我有恋物癖吧？”
“傻瓜，瞎说什么！”秦咏笑着轻捶了她一下。
待她们走开，晓苒收起了笑容，小心地把小牛的碎片用纸巾包了起来，然后又在外面加了一块手帕。
晓苒在下楼去接陆延之前给子晗发去了一条信息，只有连标点都没有的五个字，“我下午回家”。
收到信息的时候，子晗还在梦乡之中。八点才到家的，换下被静雪呕吐弄脏的衣服，匆匆地冲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她从枕头下面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手机，屏幕上的字样让她先是一愣，接着便醒悟了过来。她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电话回拨过去却是无法接通。子晗飞快地穿好了衣服，然后下床去洗漱。5分钟后便急急地出了门，正巧在家属区里遇到一辆返程的出租车，便心急火燎地钻了进去。
“师傅，我去海大。”
“到海大哪个门？”
“北门，你从民生南路上中环，这样走比较快。”
“没问题。”
“麻烦你快点儿，半个钟头能到吗？我多加你50块钱。”
“那可到不了，加100块也没办法，你看看，快下班了，路上肯定车多，最近查超速又查得特别紧……”
“那就请你尽量吧！”子晗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
晓苒和陆延在校园餐厅里食不知味地吃着午饭，陆延心情很好，胃口也很好，对每个菜都赞不绝口。晓苒只是淡淡地笑着，扒拉了半天碗里的米粒也不见减少。
“等会儿我去买点东西，你吃的那么少，一会儿就该饿了。”
“不用，我不饿。”
“有备无患嘛，又不会浪费，”陆延意犹未尽地喝完了汤，用餐巾擦了擦嘴，“你等我会儿，我很快的。”
晓苒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晓苒从来都不否认他是一个相当优秀的男孩，有着胜于一般同龄人的思想见地，而且性格温和，助人为乐，从来都是父母和老师的骄傲。当然他也有缺点，那就是执着。正是这要命的执着，常常困扰着晓苒，她不愿失去这样一位好朋友，但又不知该如何拿捏与他相处的尺度。晓苒知道思佳一直都很喜欢他，也认为以他们两人互补的性格其实是能成为合适的一对的，然而她却没法把这话说出口，对陆延不能说，对思佳就更不能说了。晓苒暗自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利用这个假期做些什么，以化解眼前的难题。
“王叔叔给我打电话了，他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你先回宿舍去拿东西吧，我在你们楼下等你。”陆延提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匆匆地回来了。
“那赶紧走吧。”
“箱子重吗？要是拿不了让你们宿舍的同学帮一下忙。”陆延叮嘱道。
“不重，我自己能拿。”
“我等会儿跟阿姨说一声，就在电梯口等你。”
出租车在海大的北门外停住了，子晗把早已准备好的100块钞票塞给司机，“麻烦你了。”说罢开门就走。
“哎哎，找你钱。”
子晗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了校园，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向学生公寓奔去。到了5号楼，子晗跑进了值班室，她气喘吁吁地对值班阿姨说，“我是人文学院的老师，我想找一名学生，能让我上楼去吗？”
“能出示一下证件吗？”
子晗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这是我的‘校园一卡通’，你看，这是教师卡，名字在这儿。”
“教师证有吗？光有这卡可不行。”
“我没带，你看这卡上都有我的名字，而且这是印刷上去的，造不假的！”子晗着急地解释道。
“那不行，现如今连身份证都有假的呢！”
“那我就算是有教师证，那不也有可能是假的吗？”子晗气恼地反驳道。
阿姨被噎住了，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打个电话上去，你要找谁你在电话里跟她说，让她下来就是了。”
子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阿姨拨通了电话，“喂”了一声，然后把话筒递给了她，“有人应声了。”
“你找谁？”电话里是罗薇的声音。
“我找顾晓苒。”子晗不太自然地说。
“她回家了，请问你是哪位？”
“已经走了吗？”
“刚走，还没五分钟呢。你找她有什么事？”
子晗无言地放下了电话，朝值班阿姨歉意地笑了笑，转过身离开了。
她就这样匆忙地不辞而别了？子晗知道她买的是明天的票，但却不知道她何以忽然改变了行程，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子晗掏出手机摁了重拨键，仍然无法接通。子晗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她没有方向地朝前走着，心口揪得紧紧的。考虑再三，子晗从手机里找出了晓苒班主任的电话。
“赵老师你好，我是许子晗……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你们班上顾晓苒同学家里的电话号码……我有事要找她，但现在联系不上她……好好，那我等你电话，麻烦你了，再见。”
不多时，赵老师的电话回了过来，子晗用心地记了下来，又连声地向他道了谢。子晗一边将号码存进手机一边向前面的小花园走去。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和蔼的女声，子晗猜想她可能是晓苒的妈妈，便客气地问道，“请问是顾晓苒的家里吗？”
“是的，请问你是？”
“我姓许，我是她的……同学，我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她上午打电话回来说吃晚饭之前就能到，你找她有事吗？”
“哦，她……有一样东西忘在我这儿了，我想问问她急不急着要，要是着急的话我就给她寄过来。”
“那你怎么不打她手机呢？”
“打了，一直都打不通。本来她说明天走的，所以我打算晚上还给她的，没想到她上午就走了，就没遇上。”
“这孩子，总是丢三落四的，她说搭陆延爸爸同事的便车回来，所以就提前走了。”
“哦，是这样，那没事了，等她到家了让她跟我联系吧。”
“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告诉她。”
“你告诉她我姓许就行了，她知道的。”
“好的。”
子晗收了线，在原地踱了几步，随即又向北门走去。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我去绍兴南路。”
“去那儿淘宝贝啊？”司机很热情地和她搭着话。
“瞎逛逛。”子晗笑着答道。
第41章
位于绍兴南路的文芳巷有点类似北京的琉璃厂，各色古玩、笔墨纸砚应有尽有，是海城最具文化气息的一个角落，一里开外的巷子两旁开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画社和古玩商店，是许季山经常造访的地方。子晗以前曾跟着爷爷来过几次，一下车她就直奔北首的“集英堂”而去。
“我想买些八行笺，要绢纸。”
“你看这种行吗？”营业员拿出了一种。
“还有别的吗？”子晗摸了摸纸的质地问道。
“有，但是价钱要贵一点，是我们老板在北京定做的，上好的黄绢。”
“能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可以，请稍等。”
子晗让营业员把纸小心地包好，另外又挑了几张木纹的封面纸和几枝细管狼毫。想了想，又买了两块曹素功的墨条。营业员见她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东西，欢喜地连忙向她推荐着店里的各种新货。
“先买这些吧，有需要的下次再来。”子晗笑着拒绝道。
“好好，请跟我去那儿付款。”
子晗抱着一个纸匣从“集英堂”走了出来，她无心去其他店铺闲逛，径直招了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她都紧紧地抱着匣子，没有舍得把它放在身边的座位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笑了，“买的什么宝贝呀，这么小心？”
“乾隆爷用过的茶壶，能不小心吗？”子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你还坐我这车？也太不商业保险该不该买了吧？”
“那我不是信得过你嘛！”子晗忍不住笑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晓苒终于在高速公路的一侧看到了“国家AAA级景区云岭山欢迎您”的指示牌，她一扫之前的困顿，变得精神焕发了。
“看，离云岭市区还有32公里，很快就到了。”陆延看到的是另一块指示牌。
“嗯，还挺快的，好像一眨眼就到了。”晓苒透过车窗望着远处已经依稀可见的云岭山，欣喜地说，“你看，那不是白鹤峰吗？”
陆延刚要说话，包里的手机响了。
“妈，快到了，估计还有半个钟头吧……她手机打不通？那我……那还是你跟她说吧！”陆延把手机递给晓苒，“我妈要跟你说话。”
晓苒诧异地接过了手机，“阿姨？”
，“晓苒，晚上和阿姨一块儿吃饭好吗？陆延的爸爸在饭店已经订好座位了。”
“不用了阿姨，等下次吧，我今天有点累。”
“阿姨知道，只是吃顿便饭，不会太久的。你看王叔叔和司机也辛苦了一路，总不能让他们饿这肚子回去呀是不是？”
“那……你们去吧，我还是回去吧，我爸妈还在家等我呢。”
“我正要跟你说呢，我和你爸妈都说好了，他们一会儿也过来，一起在饭店里随便吃点，就不用在家里忙活了，你看好不好啊？”
晓苒意外极了，对于如此周全的安排，她不能再说不了，便只好答应道，“那……那好吧，给阿姨和叔叔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一会儿见啊！”
晓苒把手机还给了陆延，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叔叔，咱们直接去兴云饭店吧。”陆延没有察觉晓苒的表情变化，喜滋滋地对坐在前排的王叔叔说。
选择在兴云饭店吃饭是陆家夫妇一致议定的，对他们来说，这家饭店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当年他们的婚宴就是在那里举行的。此后的每年，每到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去那里吃一顿回忆晚餐，而儿子陆延，却从来都是不在被邀之列的。尽管见过晓苒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陆家夫妇对她却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喜爱，这种喜爱，一半是发自内心，另一半，当然是为了儿子。因此上次为了晓苒舅舅的手术，陆文和取消了原计划去三亚的假期，手术做得很成功，顾家夫妇专程登门表示了谢意。两家大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聊各自的孩子，陆家夫妇饶有兴致地听顾佐梁回忆晓苒幼时的趣事，并适当地不时提一下自己的儿子。这次为了儿子能和晓苒一起回家，陆文和特意请出差去海城的同事调整了行程，同事对于新任副院长的请求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于是一切便水到渠成，似乎只欠东风了。
陆文和订了一个既雅致又温馨的包厢，并和妻子认真仔细地把菜单斟酌了一番。方吟秋满意地说，“你看，这几个菜都是晓苒喜欢吃的。”
“你的情报可靠吗？”陆文和笑问道。
“错不了，错了唯你儿子是问！”
“这小子！”陆文和乐呵呵地笑了。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了，“春都厅，有客人到了。”
“你好，顾科长。”陆文和急忙起身迎上前去和顾佐梁握手。
“叫‘老顾’，大家都这么叫，既随意又亲切！”顾佐梁握着他的手纠正道。
“好好，一个‘老顾’，一个‘老陆’，还挺压韵，”方吟秋笑吟吟地请他们入座，“你们俩就挨着坐吧！”
吴秀敏把手中提着的一瓶“五粮液”递到方吟秋手里，“我们家老顾喜欢喝两口，平时在家也没人陪她，今天正好有机会，让他和陆主任喝两杯吧！”
“哎呀，吴老师，你看你还带酒来，这真是……”
“难得有机会聚一下，就当是助助兴吧。”吴秀敏笑道。
方吟秋瞥了一眼外包装，见是52度的高度酒，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不知道以丈夫那一点小酒量能撑到第几杯。
“吴老师，来来，到这儿来坐，吟秋，快请吴老师入座啊，别总站着！”陆文和招呼道。
“瞧我，快，吴老师，请这儿坐！”方吟秋连忙上前为吴秀敏将椅子挪开。
“方大夫，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吧！”
“吴老师的哥哥最近身体怎么样？”陆文和问道。
“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床走走了，要不是陆主任亲自手术，肯定不会恢复得这么理想的！”吴秀敏感激地说。
“哎呀，刚才不是说了吗，叫‘老陆’，这儿没有什么科长主任，对吧老顾？”陆文和笑着对顾佐梁说。
“对对！”顾佐梁点头赞同道。
晓苒和陆延在两家大人谈兴正浓的时候推门进来了，方吟秋看见晓苒，似乎比看见儿子更加高兴，连忙迎上前去，“晓苒，你们回来啦？累坏了吧，就等你们吃饭了！”
“阿姨。”晓苒叫了她一声，笑容中有着藏不住的疲惫。
“陆延，带晓苒去洗洗手，可以吃饭了。”陆文和吩咐儿子道。
“哦。”陆延应了一声。
方吟秋目送着二人一同离去，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她禁不住向丈夫投去一个会意的眼神。吴秀敏看在眼里，不由得望向一旁的顾佐梁，却见他只是微微地笑着。
直到回到家中，晓苒才释放出了见到父母的喜悦，她撒娇地搂着妈妈的脖子问道，“你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想你干什么？”吴秀敏逗着女儿。
“你妈没想，你爸想了。”顾佐梁摩挲着女儿的辫子疼爱地说。
“唉，这就是做人的差距呀！”晓苒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对了晓苒，你的手机是不是坏了，怎么总也打不通？”吴秀敏问女儿。
“没有啊，我上午还打过电话呢！”
“你去看看，我和你爸打了一下午都没打通，”稍顿了顿，吴秀敏又说，“还有你那同学，打不通你的手机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同学？谁啊？”晓苒讶异地问。
“她只是说姓许，没说叫什么，说你知道是谁，还说要还你什么东西。”吴秀敏回忆着上午的那个电话。
一听到那个“许”字，晓苒急忙跑回房间去背包里找手机，信号和电量显示都很正常，她拿着手机回到客厅里，拎起电话机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手机毫无反应，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怎么回事呢？信号格是满的呀！”晓苒端详着手机，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
“再试试能不能打出去。”顾佐梁说。
晓苒用手机拨了家里的号码，电话机寂然无声。
“是不是坏了？明天拿去维修点看看吧。”吴秀敏转身进了卫生间，“我给你去放点热水，你先洗澡吧。”
“我……我要先打个电话，等会儿我自己弄就行。”
“还是我给去你放吧，家里新换了热水器，怕你不会用。”吴秀敏笑着看了一眼女儿。
“爸，你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行吗？我想把我的卡放到你的手机里去试一下，看看到底是手机的问题还是卡的问题。”
“在茶几上呢。”顾佐梁努了努嘴。
晓苒想了想，对着卫生间喊道，“妈，我还是先洗澡吧。”
晓苒飞快地洗完了澡，躲进了软和的被窝，爸爸早已调好了电热毯的温度，睡进去正合适。她麻利地换好了手机卡，稳了稳心神，轻轻地摁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听筒里的声音异常平常。
“我……我的手机坏了，我现在是用的我爸爸的手机，你是不是打我手机一直没打通啊？”晓苒躲在被窝里压低声音问道。
“上午收到你的信息就给你打电话，就没打通。”
“我……早上匆匆忙忙的，就……”晓苒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解释。
“路上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晓苒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手机怎么忽然坏了呢？”子晗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岔开了话题。
“我……我也不知道，早上还能用的呢，现在电话打不进也打不出了。”
“嗯。”
“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随便翻翻书。”
“我不知道手机坏了，一路上我都在想你怎么都不找我呢，不知道你干嘛去了！”晓苒闷闷地说。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再次说话的时候，子晗口气已经缓和了很多，“你发信息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睡觉，后来赶去学校，你已经走了。”
“你去宿舍找我了？”晓苒惊喜地问道。
“阿姨没让上去，她帮我打电话去你们宿舍问的。”
笑容顿时在晓苒的脸上蔓延开来，她高兴地把小手指放在嘴里含着。
“你在吃什么？”
“手指，”晓苒调皮地笑着，“你想吃吗？”
“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了，要不早点睡吧。”
“那你什么时候睡呢？”
“过会儿就睡。”
“那我先睡了啊！”晓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好的，晚安。”子晗一边和她道晚安，一边在绢纸上潇洒地写着字.
第42章
就在晓苒恬然入睡的时候，子晗还在灯下埋头奋战。一张张摊开的信笺上，布满了一个个整齐划一的蝇头小楷。狼毫是“陶然轩”的精品，写起来很是应手，但因为许久未曾握管，悬腕时间一长，子晗觉得右腕有些酸痛。她甩了甩手，坚持着又写了几行，却发觉落笔十分别扭，便只得搁下了笔。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子晗这才发觉有些倦意，她揉着太阳穴走进了卫生间，飞快地冲完了澡，再飞快地钻进了充满太阳香味的被窝里。田奶奶真是勤快得没话说，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被她料理得妥妥当当，不能想象要是没有她这个家会乱成什么样。也许爷爷当年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吧，只是想找个人帮忙照顾一下生活而已，爱情，则是属于年轻的时代，已经随同早逝的奶奶升入天国了。都说老一代人的婚姻中没有爱情，若真是如此，至少爷爷和奶奶例外。子晗曾听母亲说过，奶奶的父亲很势利，当年原本想和镇长家攀亲，不愿意女儿嫁给已经家道中落的许家，但奶奶坚持不从。太爷爷是奶奶家的塾师，因此爷爷也跟着在倪家的塾馆念过书。大户小姐爱上塾师的儿子，这大约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故事情节，唯一变化的就是历尽劫波后，主人公却未能白头到老，不能不令人唏嘘。“白头到老”，从来都是人们对于新婚夫妇最朴素最由衷的祝福，但在现今这个时代，却仿佛已经成了一个美丽而难以如愿的梦想了——-想着想着，子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子晗还在睡梦中，便被敲门声惊醒了，她直起身子问道，“谁啊？”
“是我。”许季山在门外答道。
“进来吧。”子晗懒懒地又躺了下来。
许季山推门进来了，“你怎么还在睡觉，都快十点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睡个懒觉也无妨吧，许教授？”子晗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你的老同学来了。”
“哪个老同学？”子晗愣愣地问道。
“就是静雪嘛！”
子晗一惊，连忙坐了起来，“她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许季山回头看了一眼昨晚没有来得及收拾的书桌，笑道，“你在忙什么，桌上怎么堆得乱七八糟的？”
“没，没什么。”子晗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你让她等一下，就说我马上就下楼来。”
“那你快点啊，我等会儿还要出去呢。”
“行行，我很快的。”
许季山出去了，子晗下了床，顾不上先洗漱便走到书桌旁边，把一页页信纸收好，想了想，又放进了抽屉里。对于静雪的来意，子晗不得其解，但对她事先不打招呼就径自登门有些不悦。洗漱完毕，她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藏青色的棉袄穿上，然后快步走下楼去。
静雪正在客厅里和许季山聊着天，看见子晗下楼来，连忙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你还在睡……”
还没等子晗开口，许季山抢先说道，“你先去吃点东西吧，粥在电饭锅里，还热的呢。”
“不用了，冲杯麦片就行，”子晗转向静雪，“稍等我会儿。”
“没事，你先去吃饭吧，不急。”
子晗很快冲好了麦片，端着杯子回到了客厅，发现只有静雪一人，便问道，“你有没有吃早饭？”
“我吃过了。”
子晗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头不疼了吧？”
静雪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说，“那天真是……”
子晗笑了笑，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礼品，随意地说，“干吗这么客气？”
“这是我孝敬爷爷的，很久都没有来看望她老人家了，真的很不应该！”
“不用那么客气，”子晗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麦片，小心地喝了一口，“真烫。”
“静雪，你在这里玩啊，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许季山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踱了出来。
“你去吧爷爷，有子晗招呼我呢，”静雪站起身走上前去扶住了他，“你这件衣服样子很不错，穿得很帅啊！”
“是吗？”许季山乐呵呵地说，“子晗给我买的。”
“她从来都是很会挑东西的，我们的眼光都比不过她！”静雪笑着瞥了一眼子晗。
“子晗，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今天没买菜，你和静雪中午去外面吃吧，爷爷请客！”
“哦，好的，”子晗答应道，随即又问，“田奶奶呢？”
“去她哥哥家了，今天不回来。”
子晗没再说话。
“爷爷，我送你到门口吧。”静雪对许季山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门口有台阶，我不放心，走吧。”
子晗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手中的麦片仍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静雪送完许季山，笑盈盈地回来了，“爷爷真有意思，还跟我吻别了一下。”
她很自然地在子晗身边坐了下来，“还没喝完？”
“还有点烫。”
“你的嘴呀，还是那样，一点烫的都吃不了！”静雪嗔笑着从她手中拿过杯子，“我帮你吹吹吧。”
子晗来不及拒绝，只得怔怔地看着她。
“我们中午不出去吃了，就在家里吃好吗？”
“爷爷不是说没菜吗？”
“等会儿我去厨房看看，实在不行就吃面条吧。”
“那怎么行？而且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吃面条的。”
“哎，家里有面粉吗？做疙瘩汤吃怎么样？”
“还是出去吃吧，在家里做多麻烦？”子晗不耐烦道。
“又没让你做，发什么急呀？”静雪把勺子递到她嘴边，“张嘴。”
“我自己来吧。”子晗连忙推辞道。
“难得有机会为你服务一次，就请赏个脸吧！”静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这样真的很不习惯。”
“次数多了不就习惯了?”静雪笑着说。
子晗盯着她，不知她这句话的含义。
“来，快点吃，吃完了带我去你的琴房，我很久都没有听你弹琴了。”
“我都很久没弹了，手很生了。”
“有些曲子，即便多年不弹，也是不会忘的，对吗？”静雪期待地看着她。
“对于肖邦那样的天才来说，或许是吧。”
“你也是天才。”
“我是蠢才。”子晗自嘲地笑着。
“不，你是天才，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静雪坚定地说。
子晗只是笑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算是傻笑、苦笑还是其他。
此时的晓苒，正和爸妈在舅舅家做客。舅舅疼爱晓苒多过疼爱自己的孩子，因而晓苒顾不上在家休息便让爸妈陪着自己回了老家。
舅舅的气色不错，面庞很是红润，胃口也很好，就是酒瘾怎么也戒不掉，每天非得喝上一小盅绍兴老酒才行。看见晓苒回来，舅舅高兴地象往常一样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吴秀敏连忙拉住他，“二哥，快放她下来，这么大的人了，很重的！”
“不重不重，正合适！”舅舅“呵呵”地笑着。
“不放我下来，我可没法给你礼物了啊！”晓苒调皮地玩着舅舅的耳朵。
舅妈招呼大家入座吃饭，“快来吃饭吧，秀川，你快让晓苒来吃饭！”
“走喽，吃饭去喽！”吴秀川用力地把晓苒往半空中抛了一下。
舅妈和表嫂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表哥一边给晓苒倒饮料一边说，“晓苒，看看怎么样，菜单都是我爸亲自定的，全都是你这个小馋猫喜欢吃的吧！”
晓苒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让大家见笑了啊！”
“来，晓苒，挨着舅舅坐，舅舅给你夹菜吃！”
吴秀敏无奈地说，“二哥，你总是这么惯着她！”
“我就愿意惯着她，怎么了？谁让她是咱们吴家唯一的宝贝女儿呢！”吴秀川拿起筷子，给晓苒往碗里夹着菜，“晓苒，这排骨是肉联店的老张专门给我留的，没一点肥的，还有这带鱼，水产公司刚进的货，都没上冰库，看，多新鲜！”
“二哥，你让她自己夹，她都这么大了！”顾佐梁说。
“行行，”吴秀川飞快地又夹了一块鸡肉给晓苒，悄声道，“这是柴鸡，很香的。”
“二哥，今年春节不如你们去云岭过吧，顺便检查一下身体。”吴秀敏说。
“那怎么行？年三十家里还要祭祖，爸妈那儿还要去磕两个头的。”
“那过完春节来好吗？大年初一就来，好不好？”晓苒对舅舅说。
“到时候再说吧，天气那么冷，窝在家里不想出去。”
“窝在家里冬眠呀？”晓苒调皮地说，“舅舅你来吧，我带你去森林公园看雪，很漂亮的！”
“等晓苒过生日的时候来吧，今年晓苒二十岁呢，舅舅要给你送件像样的礼物！”
“我不要礼物，我只要舅舅！”晓苒搂着吴秀川的脖子撒娇道。
虽然顾佐梁也不能算是严父，但晓苒始终觉得舅舅更加慈爱，一切的疾言厉色都与他完全绝缘。而父亲，大约是由于军人出身的缘故，有时候难免急躁，晓苒小时候没少被他打过屁股。其实晓苒对父亲是有些畏惧的，最怕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仿佛里面埋藏着火药，稍不留神便会被引爆。但晓苒知道，父亲还是疼爱自己的，只不过他用的是一种“很男人”的方式。
“晓苒，在大学里有没有谈恋爱啊？”表哥戏谑地问道。
晓苒闻言，脸不禁微微一红，“没有啊！”
“脸红了哦！”表嫂夫唱妇随道。
“谁脸红了？”晓苒小声辩驳道。
“还保密呢？是不是还没到见家长的时候呢？”表哥继续开着玩笑。
“吃饭吃饭，瞎说什么！”吴秀川呵斥着儿子。
“咱们晓苒条件这么好，将来可一定要找个百里挑一的啊！”舅妈笑着圆场道。
“她还小呢，最要紧是先把书念好，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顾佐梁插话道。
“对了，上次在医院，老听方大夫提到她的儿子，小伙子人怎么样？”吴秀川忽然问道。
“他和晓苒是高中同学，现在在海师大读书，人不错。”吴秀敏简单地回答道。
“我看方大夫挺喜欢咱们晓苒的，是不是他们家有那意思啊？”吴秀川问妹妹。
“还是看缘分吧，看两个孩子的相处，我们大人不给意见。”
“等哪天让我瞧瞧，我看了行才行。”吴秀川说。
“舅舅，还让人家别瞎说呢，自己都……”晓苒假装不高兴地说。
“不说了不说了，都吃饭吧！”吴秀川笑眯眯地看着晓苒.
第43章
静雪打电话让“快活林”送来了午饭，三个炒菜一个汤，子晗看着她忙进忙出的样子，好几次想张口，却又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可以吃饭了，我把汤又热了一下，酸辣汤，很香呢！”静雪把碗筷摆上了桌。
子晗习惯性地坐在她经常坐的座位上，随口说道，“我说出去吃吧，你非不愿意，一会儿还得洗碗。”
静雪把盛好的饭碗递到她手里，“没人让你洗！”
子晗看着桌上的菜，霉干菜扣肉、油焖茄子和淮山炒木耳，见每一道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便不由得瞥了静雪一眼。
“味道怎么样？”静雪在子晗身边坐了下来。
“还不错。”子晗吃了一片木耳，点头道。
“你多吃点啊，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全身上下没一点肉！”静雪轻轻地掐了一下子晗的胳膊。
“瘦一点多好啊，知道什么叫‘郊寒岛瘦’吗？脑满肠肥的一看就没文化！”子晗不以为然道。
“我是没你有文化，可我知道人太瘦了抵抗力就会弱，容易得病！”静雪笑着瞪了她一眼。
“你这说法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你去医院里看看，那些个‘啤酒肚’，是不是一个个不是高血脂就是高血糖？”
“好啦，赶紧吃饭吧，我说不过你行不行？”
“这茄子做得不错，比‘状元楼’的都好吃！”子晗称赞道。
静雪把盛着茄子的盘子挪到了她面前，“好吃就多吃点！”
“你也吃啊！”
“你忘了我是不吃茄子的？”静雪微微地一笑。
“那你怎么还要？”
“我知道你爱吃！”
子晗看了她一眼，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发什么愣啊？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吃完饭，静雪抢着收拾了碗筷，子晗无事可干，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但视线却不时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投去。
“茶来了。”静雪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先凉着吧，等会儿再喝，刚吃完饭不能立即就喝茶。”
“那你还给我泡？不是成心害我吗？”子晗开玩笑道。
“因为我知道有人有茶瘾，吃完饭十分钟之内准会犯！”
子晗笑了笑，没再说话。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可不爱听啊，什么叫‘我害你’？”
“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子晗笑着解释道。
“哪有这样开玩笑的？你知不知道那个字有多严重？”静雪正色道。
“你不会吧？真的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别这么较真行吗？”
“就较真，偏要较真，怎么样？”静雪板着脸反问道。
“那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静雪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着急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离开许家的时候，静雪觉得自己这一整天有着很大的收获，她感觉到子晗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实质性的变化，又变得象以前一样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随意和自然，这种美好的感觉带给静雪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安静的下午，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回忆着往事，很多熟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静雪相信子晗一定和自己感同身受。若非如此，她不会主动提议下次去“枫林晚”吃饭，那里一直都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想到这里，静雪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丈夫的电话就在她思绪飘飞的时候响起了。
“什么事？”她的口气异常冷淡。
“我给家里打电话，姐姐说你出去了，你这是在哪儿啊？”志桓的声音充满着关切。
“有什么事吗？”
“哦，我想问问……问问你有没有订着火车票，听说南方往东北方向的票很紧……”
“年前我不回大连了。”静雪简单地回答道。
“年前？你是说……你不回来过春节了？”
“可以这样理解。”
“这……这怎么行？爸妈那儿……”
“你有爸妈，我就没有吗？我爸都病成那样了，我连陪他过一个春节都不行吗？”
“我……我不是这意思，小雪，你听我说，你先回来，等大年初二、哦不，大年初一，咱们就坐飞机再回海城，你看怎么样？我正好托人从延吉买了些人参，到时一块儿给爸带去……”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跟我絮絮叨叨的，凭什么就得我服从你，就不能你也服从我一回？”静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雪，我知道最近咱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我工作太忙，对你照顾得少了，可我……可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我知道现在家里房子小，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难免磕磕碰碰，等以后买了大房子，咱们……”
“你不要东拉西扯，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我回海城只是为了照顾我爸，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好好，这些事先不谈，你先回来行吗？你呢，在家再多陪爸爸两天，我给你订飞机票……”
“我不想重复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也不必再重复了。”
“小雪，你别这么固执行吗？你要是连过年也不回来，你……你让我爸妈怎么想？”
“你爸妈？怎么都是你爸妈？”静雪恼火道，“总算说实话了吧，这电话是不是你妈让你打的？”
“不是，她什么也没说，是我见你好几天都没消息，就想问问你……”
“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静雪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静雪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远离父母，远离家乡，甚至远离子晗，去到一个那么陌生的地方。白驹过隙，在大连生活的这些年，不仅一无所获，反倒好似失去了一切——静雪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回头是岸”，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答案。
一连两天子晗都没有电话，这让静雪有些焦急，就在她按捺不住想要给子晗打电话的时候，雨滟却给她打来了电话。原来她和张熠打算从海城转机去丽江旅游，特地来看看静雪。静雪高兴地应允了，并说会替她们在酒店订好房间，让她们多住几天。考虑再三，静雪给子晗打去了电话，告诉她自己有两个朋友要来海城，问她愿不愿意一起见面吃顿饭，子晗答应了。
静雪早早地赶去了机场，等了半个多钟头航班才抵达。雨滟穿着一件红色的棉风衣，走在人群中很是醒目，静雪欣喜地迎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拥抱，张熠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憨憨地笑着。
坐在出租车后排的静雪和雨滟小声地说着话，雨滟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不时点头。她拍了拍静雪的手安慰道，“别着急，等我见了她再说。”
“你们的悄悄话说完啦？”张熠回过头来笑问道。
“还没呢，你快把耳朵捂上！”雨滟也笑了。
静雪看着她们，神色顿时有些黯然。雨滟见状，轻声对她道，“别着急，嗯？”
静雪给她们订的酒店离自己家不远，从机场过去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而且离子晗最爱去的“状元楼”饭店只隔了一条马路。她们到达饭店的时候，子晗还没有来，三个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她。
静雪的手心里渗出了汗珠，她拉着雨滟的手说，“等会儿……你别跟她说什么，她这个人特别敏感，我怕……”
“哎呀，你别紧张嘛，弄得我也紧张起来了！”雨滟笑着抱怨道。
“什么事啊？”张熠问道。
“没什么，小孩子别多问！”雨滟自然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脸。
静雪的电话响了，她一见是子晗，知道她已经到了。
“你在哪儿？我出来接你，”静雪挂了电话，对雨滟说，“我去外面接她。”
雨滟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去吧。”
电梯门一开，静雪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短大衣，灰色的围巾，灰色的裤子。子晗看见静雪，便快步走了过来，“到了很久了？内环上堵车，半天不动弹。”
“我们也刚到。”静雪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们住哪儿？”
“海星，就在对面长安路上。”
“什么朋友？你知道我认生的。”
“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们很好处的，放心吧，不然我也不会叫你来！”静雪挽紧了她，“快走吧。”
门被推开了，子晗看着包厢内的两人，礼貌地笑了笑。雨滟注意到静雪左手的位置，禁不住笑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子晗，”静雪看着子晗，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这是雨滟，我最好的朋友，这是张熠，她是雨滟最好的……朋友！”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不知道路上会堵得那么厉害，早点出来就好了。”子晗朝她们抱歉地笑着。
“没关系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的！”雨滟微笑着打量子晗。
张熠见此情形，心中便也明白了八九分。
“我先帮你把外套脱了吧，一会儿就该热了。”静雪对子晗说。
“我自己来。”子晗飞快地脱下了大衣。
“把围巾也解了。”静雪伸手帮她解下了围巾。
雨滟和张熠相视一笑。
“来来，坐吧。”雨滟招呼道。
“听静雪说，你们是要去丽江是吧？”子晗问道。
雨滟点着头，“一直就很想去，却总也抽不出空，这回好不容易我们俩都有假期，说什么也得去玩一趟。”
子晗听着她的回答，隐隐觉得有一丝异样。
“来，先倒酒吧，”张熠站了起来，“静雪，这第一杯可得先倒满啊。”
“我来倒，怎么能让客人倒酒呢？”子晗连忙也站了起来。
“一样的，就让她倒吧。”雨滟对子晗说。
“不行不行，还是我来倒，”子晗拿起了酒瓶，“雨滟，我先给你倒啊！”
“半杯啊，她不能喝的。”张熠抢先说道。
“你刚才明明说第一杯要倒满的！”子晗笑道。
“我说的是给静雪的第一杯要倒满！”张熠大笑着纠正道。
“那不行，怎么能用两套标准呢？一视同仁！”
静雪看着她们哑然失笑，“好吧好吧，第一杯都加满！”
张熠用征询的眼光望着雨滟，雨滟笑道，“我没意见。”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张熠忽然问，“冒昧地问一句，子晗在哪里高就？”
子晗诙谐地答道，“我嘛，‘臭老九’一个！”
“子晗是老师啊？”雨滟问静雪。
“不仅是老师，而且是大学老师，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静雪自豪地回答。
“来来，雨滟，咱们一起向教授敬一杯酒，以表达我们的敬意！”张熠拉了拉雨滟的衣袖。
“张熠，你可不能变着法儿骗子晗喝酒啊，她都已经喝了好几杯了。”静雪插话道。
“你那么护着她干什么？”雨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可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紧张过谁呢！”
静雪的脸有些微红，她没有接雨滟的话，子晗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第44章
静雪借着去洗手间的间隙和雨滟说了几句话，她问雨滟对子晗的感觉，雨滟笑着说，“很不错啊，verycharming，连我都被她吸引住了！”
静雪笑着瞪了她一眼，“说正经的呢！”
“是说正经的呀！”雨滟从镜子里打量着静雪，认真地说，“她的举止、谈吐，你没觉得张熠和她比起来差远了吗？”
“别开玩笑了！”静雪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美着呢，瞧脸上这么大两朵菊花！”雨滟打趣道。
“那……那你觉得……”静雪欲言又止。
雨滟明白她的意思，便沉吟道，“要不这样，等吃完饭你就说你们一块儿送我们回宾馆，然后我让你们上楼去坐坐，然后……”
“然后怎样？”静雪追问道。
“然后再见机行事嘛！你忘了你给我们订的是什么房间了？”雨滟小声道。
静雪犹豫道，“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雨滟拍了拍她的肩道，“静雪，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了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帮你的！”
“雨滟，我……”静雪感激地望着她。
“咱们之间，还用说那些客套话吗？”雨滟真诚地说。
“你知道吗？我很懊悔，真的很懊悔，我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是我把她弄丢的，一丢就是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当年那么傻，今天又怎么会……”静雪忍不住落下泪来。
“都过去了，就别总想着了，要想也得想想以后该怎么办，”雨滟急忙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我能看出来，她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
“是吗？”
“你自己没有感觉的吗？好几次我都捕捉到了她看你的眼神，我相信其中深藏着情分！”
静雪摇着头，轻叹了一声，“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自信的资本了。”
“为什么？”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我们都变了很多，”静雪幽幽地说，“那天在朋友店里碰到她，她身边有一个女孩，说是她的学生，可我知道，她们的关系绝对不只是老师和学生那么简单！”
“你不要无根据地瞎猜！”
“不是瞎猜，是凭着一种女人天生的直觉，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叫做‘女人和女人隔着1000里都能闻出味儿来’，更何况是近在咫尺？”静雪惨然一笑。
“感觉这种东西，说准就准，说不准就不准，主观色彩太浓了，未必反映的就是客观事实！”雨滟安慰着她，“你暂时先别想太多，嗯？”
“我也不愿想的，可……可这几天，我总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象是得了强迫症一样，越想越心痛，越痛还越要想……”静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快，快把眼泪擦擦，等会儿眼睛红红的，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你一定要冷静，要平静，知道吗？”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包厢，子晗正和张熠聊着两岸的春节包机，看见她们进来，便都不说话了。
“在说我们什么坏话，怎么戛然而止了？”雨滟问张熠。
“没有没有，哪有那个胆儿啊，是吧子晗？”张熠笑对子晗道。
子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把目光投向静雪，隐约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结帐吧。”静雪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
“那也好，这儿好象有点闷，我都有点透不过气来了！”雨滟接话道。
“那我买单吧。”子晗站了起来。
“让张熠去吧。”雨滟对张熠说。
“哪有这样的道理？今天我们是地主，就不要客气了！”子晗笑道。
“那好，不客气，等下次你和静雪来北京，也一定得让我们好好当一回地主哦！”雨滟微笑着对子晗说。
“好，好。”子晗点着头。
四人走出饭店，子晗小声问静雪，“是不是打车送一下她们？”
“不用送了，从前面路口一拐弯就到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我看静雪今天衣服穿少了，外面风这么大，别着凉了！”雨滟推辞道。
“没关系的，还是送一下吧，你们第一次来海城，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呀？”静雪说。
“你冷吗？”子晗问静雪。
“不冷，你摸我的手，这么热！”静雪顺势挽住了她的手。
“那……那是打车还是走路？”子晗问她。
“雨滟，你说呢？”静雪回头问道。
“散步过去吧，吃得那么饱，正好消化一下。”
“那就走吧，请地主前面带路！”张熠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静雪没有松开子晗的手，并且她感到子晗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这让她心里充满了欣慰。雨滟和张熠慢步跟在她们后面，下意识地留出大约5米的距离。
“子晗，你看那儿，‘王升记’在这里开了分店了，我们什么时候来吃吧，我都很久没有吃过那儿的白斩鸡了，一想起来就口水四溢啊！”
“你刚才没吃饱啊，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又想着吃了？”子晗揶揄地笑道。
“好吃嘛，当然就想吃了！”静雪扭过头看着她说，“要不就明天中午吧，她们晚上的飞机，就算是替她们饯行，你说怎么样？”
“好。”子晗点了点头。
“哎，你看，‘泰祥眼镜店’，它还开着呀，都这么多年了！”静雪欣喜地说。
“是噢，都快有十年了吧。”子晗随口应道。
“我还记得那一次你的狼狈样，哈哈，太好玩了！”静雪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幸灾乐祸了十年吧，”子晗笑道，“要不是你毛手毛脚地弄坏了我的眼镜，我至于那样吗？没让你赔我一副新眼镜就算客气的了！”
“那我现在送你一副，好吗？”
“那倒不用了，开开玩笑的。”
“我说真的，我去给你挑一副新眼镜，好不好？”静雪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说。
“不用了，我这副眼镜还很新呢，戴了还没几个月呢。”
“不要拒绝我，好吗？我一直都想送你一样东西，可又想不出送什么合适，今天这么凑巧……”
子晗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走到她们身边的雨滟却问道，“怎么了？”
“我想给她去挑副眼镜，她非不让！”静雪嗔怪道。
“她这不是怕你乱花钱吗？”张熠了然地笑着，“不过话得说回来，不该花的坚决不花，该花的一定得花！”
雨滟抬头望了一眼“泰祥眼镜店”的霓红灯箱，说道，“对了，我正好要买瓶护理液，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
“走吧，进去看看再说吧。”静雪拉了拉子晗的手。
店老板依然声若洪钟地在店堂里招呼着，只是鬓发已被岁月染上了斑斑白霜，他打量了一下子晗，从柜台里拿出一副镜架，“这副肯定适合你，你戴上试试。”
“这颜色不行，太亮了，我喜欢灰色的。”子晗摇着头。
“灰色的也有，你先试一下这副，不行咱再换，”老板拍着胸脯保证道，“我的眼光，一瞧一个准！”
子晗无奈地摘下了眼镜，戴上了那副银色的镜架，然后一边从镜子里端详着自己一边问静雪，“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配你的脸型正合适，就要这个吧！”
“这颜色有点……我看着别扭。”
“你别总是戴那种灰不溜秋的行不行？看着就让人觉得沉闷。改变一下形象不也挺好的吗？银色的看起来显年轻，比你那副好看多了！”
“让我看看，”雨滟也凑了过来，“嗯，这副不错，一下子就觉得人精神了不少！”
“起码年轻了五岁！”张熠也附和道。
子晗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对静雪说，“还是不要了吧。”
“喏，给你这灰的试试。”老板又拿出了一副镜架。
子晗又戴上了那副灰色边框的镜架，感觉和自己原来那副差不多，好象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不如那副旧的。
“怎么样，还是银的好看吧，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能蒙你不成？”老板得意地笑着。
“就要这副吧，你给她拿450度的镜片。”静雪对老板说。
“要什么样的？你自己选吧。”老板递过一张价目表来。
“真的要配啊？”子晗问静雪。
“当然，快来看你要哪种镜片，这种怎么样？”静雪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雨滟见状，悄悄地向张熠使了个眼色，张熠会心地笑了。
“几位坐那儿等一下吧，可能得四十多分钟。”老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
“这么久啊？”静雪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挂钟。
“慢工出细活啊！”老板笑道，“你们先坐着，我让他们泡一壶茶来。”
“要不先去宾馆坐会儿吧，等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再过来拿，静雪你看怎么样？”雨滟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你们几点打烊？”静雪问道。
“十二点。”
“这么晚？”
“我就住楼上，晚一点不打紧。”老板用手向上指了指。
“那走吧，去我们那儿坐会儿，总比在这儿干等着强！”张熠说。
静雪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子晗，子晗看了一眼手表，九点整，她想了想说，“那好吧，那就打扰了。”
雨滟和静雪交换了一个眼神，静雪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好多。
静雪帮雨滟订的是家庭房，和她预料的一样，，静雪有些紧张地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雨滟自然地招呼她们落座，又给她们倒了茶水。
“雨滟，这次太匆忙了，下次来一定要多待几天，让子晗带你们游览一下海城的大好风光，她会是个相当专业的导游，思明山啊，望海楼啊，寄春湖啊，都很值得一去的！”静雪说。
“许教授那么忙，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接待我们呢？”雨滟笑道。
子晗刚要说话，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她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
“我没说错吧，大忙人？”雨滟笑着点了点头。
子晗一看手机，显示的是晓苒的号码，脸上顿时掠过一丝不自然。
“喂。”
“你在干吗啊？”晓苒的声音很低，大约又是正躲在被窝里。
“我……我还没回家，刚和朋友吃完饭。”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会太晚吧，”子晗站起了身，向窗前踱了几步。
“你最近很忙吗？”
“还好，不太忙。”
“你没话跟我说吗？怎么问一句答一句啊？”
“我回到家给你打电话好吗？”子晗压低声音道。
“那好吧，我边看书边等你，你回去小心点啊！”
“我会的。”
子晗背对着她们，这让静雪看不见她的神情，雨滟若有所思地盯着子晗的背影.
第45章
子晗刚一落座，雨滟就笑着问道，“是不是家里人催你回去了呀？”
“哦不，不是。”子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阿姨还没回来吗？”静雪插话道。
“她说后天回。”
“从化，我还是在中学里学《荔枝蜜》的时候知道这个地方的，当时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去那么美丽的地方看看，尽情地泡温泉，尽情地吃荔枝！”静雪回忆道。
“温泉泡久了会晕的，荔枝吃多了上火。”子晗揶揄道。
“有你在一旁监督就不会了嘛！”雨滟笑着说。
子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雨滟，你该吃药了。”张熠倒来了一杯水，又递来了药瓶。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子晗问道。
“没事没事，”雨滟一边喝水一边摇头，“老毛病了，吃两颗药就好。”
“先别说话，小心呛着。”张熠担心地揽着她的肩膀。
子晗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她的嘴角微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静雪也注意到了子晗的表情，顿时不由得有一丝紧张。
见雨滟吃完了药，张熠连忙递过去一张纸巾，又从她手里接过了杯子。子晗观察着她们的动作，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又不知这“不对劲”源自何处。
静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对子晗道，“眼镜应该差不多配好了，要不我们这就走吧，让雨滟和张熠早点休息。”
“好，都打扰了这么久了。”子晗客气地说。
“我可最不爱听客气话啊！”雨滟笑道。
“再坐一会儿吧，也不是很晚。”张熠挽留道。
“不了不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就在拐角的‘王升记’，我明天一早就打电话去订座位。”静雪对雨滟说。
“那也好，”雨滟转向子晗，“子晗，你可要负责把静雪安全送到家的哟！”
子晗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静雪挽着子晗的手说道。
“你们早点休息。”子晗和她们道了别。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陆续打烊，行人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一阵凛冽的北风掠过，静雪不由得往子晗身边靠了靠，“好冷啊！”
“天气预报说夜里要降温，你明天记得多穿点衣服吧。”子晗随口应道。
“你明天会戴我送你的眼镜吗？”静雪忽然问。
子晗迟疑地答道，“等我这副旧了再换吧。”
静雪闻言，停下了脚步，她注视着子晗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恋旧对吗？”
子晗的嘴角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我也不知道。”
“子晗，”静雪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知道是我错，是我辜负了你这么多年，可是我……”
“没有谁辜负谁，也不会有谁辜负谁。”子晗轻声却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
“子晗，你心里的想法我完全都知道，但我心里的想法你却未必清楚，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静雪急切地说。
“静雪，你还是先冷静一点吧，”子晗再次打断了她，“我倒是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误会，你也无须解释什么。”
“不，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子晗，你不要逃开我，好不好？我错过一次，我因此不愿自己继续错下去，子晗，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你不要让我觉得只是我一个人在异想天开，不要让我觉得……”
“静雪，”子晗微微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今天何以如此反常，但我想……”
“你不知道是吗？那你知不知道那次在‘明月楼’吃饭，你又为何反常呢？”
子晗无言以对。
“子晗，我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希望你也是，”静学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今天叫你出来，是雨滟的主意，因为我把我的愁苦都告诉了她，她很想帮我……”
子晗静静地凝望着她。
“自从不久之前她把她的故事告诉了我之后，我的心一直都没能平静过，我和她大约可以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她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勇敢地作出了新的人生选择，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我很佩服她，但更多的是羡慕。反观自己，我觉得今天这种困境的造成完全是我咎由自取，因为我一次又一次的忽略，再到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再到今天的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自己失去了那么多，我不知道，我所失去的那些，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静雪潸然泪下。
子晗无声地用手背为她擦去了眼泪。
“不知你有没有看出来，雨滟和张熠，其实是一对恋人，她们打算去南方找个小城隐居，尽情地享受人生。”
子晗的神色有些凝重，但她仍然不发一语。
“她们是大学同学，虽然后来分隔两地，虽然雨滟后来结了婚，但这些都没能阻碍她们相爱的信念……”
“雨滟离婚了是吧？”子晗忽然问道。
“是，没有人知道她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得以自由，但我知道……”
“所以你也想效仿是吗？”
“我是很想效仿，可我不敢，”静雪鼓起勇气道，“不敢，不是怕顶不住压力，而是怕得不到你的任何一丝回应，那么我的决定，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如世上无两片相同的树叶，我想你和她的生活状态应该是不一样的，甚至不具有可比性，既是如此，你就不该和她做同样的决定，而应该按照自己的原有状态生活下去……”子晗淡然道。
“你这是在拒绝我，对吗？”
“这是我的建议，或者叫‘友情提醒’。”子晗故作轻松地笑着。
“子晗，我求求你，你认真一点好吗？我真的很需要你给我一点回应，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我会很有勇气的……”
“静雪，我希望你明白，你不是雨滟，我也不是张熠，我们之间不可能象她们一样！”
“为什么？你敢说那样的关系不是你曾经所希望的吗？”
“对，只是‘曾经’。”
“你会改变，是因为你那个姓顾的女学生，是不是？”
“和任何人都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不信，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外面很冷，我们不要一直站在这儿了，还是……”
“子晗，你真的对我这么绝情？往日的种种，你真的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吗？”静雪哀怨地问道。
“我没忘，但已经没有地方存放了，”子晗幽幽地道，“从你接受他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无可能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懂，我不懂！”静雪又激动了起来。
“因为从那一刻起，你便是他的，只属于他，而不可能再属于我。”子晗吐出了这几个残忍的字眼，只觉得自己亦鲜血淋漓。
“你介意的是这些？”静雪凄然一笑，“为什么我走错了路，现在想回头却没人给我机会？”
“有，只要你回到大连，回到你原来的生活当中去，一切仍然会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子晗硬起心肠道，“在那里，你有你的身份和责任，是妻子，是儿媳，将来还会是母亲……”
“子晗，你确定你的那个女学生会和你天长地久相守到老吗？将来她要是也成了妻子，也成了母亲，她还算是属于你的吗？你又会怎么选择，是不是也象对我一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比较，人和人不一样，所以结果也不会一样。”子晗有些烦躁。
“她比你小那么多，你凭什么这么相信她的感情？若有一天，她离你而去，你会承受不了的，到那时候……”
“那是我的事，即便真的出现那样的情形，我也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子晗，你真的不给我一点机会是吗？”
“静雪，还记得你以前喜欢听我唱的那首歌吗？‘一生一次’，很多时候，很多东西，一生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我不信，世上不会有这么绝对的事情的，不会的……”静雪喃喃道。
“小雪，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一直都是那么的希望你会幸福。”子晗充满感情地说。
“幸福？多么奢侈的一个词啊，它不会属于我了，不会了……”
“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你爸妈会担心的。”
“我想自己走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还是我送你吧，我不说话就是了。”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她一定还在等你的电话呢。”
子晗无言地望着她。
“我没事，平静下来就好了。你快回去吧，前面有车过来了。”
“小雪……”
“你快回去吧，明天没空就别过来了，我招呼她们就行。”
“看情况吧。”
“快走吧。”静雪催促着她。
子晗一回到房间就给晓苒打了电话，“还没睡吗？”
“在等你啊，哪儿敢睡嘛！”晓苒在电话那头轻轻打了个哈欠。
“来了两个朋友，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就有点晚了。”
“你明天打算干吗，还出去吗？”
“在家里帮田奶奶干点家务，我妈后天要回来了，得帮她收拾一下房间。”
“不如我来帮你吧，我可会收拾了。”
“好啊，那你现在从电话线里爬过来，我等着。”
“你好象用的是手机吧，怎么爬嘛？”
子晗忍俊不禁道，“哦，难度是大了一点。”
“嗯对了，我想……我想让你做一件事……”晓苒吞吞吐吐道。
“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我回家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忘了把上次拍的照片带回来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发一张你的照片给我？”
“怎么，怕一个月下来不认识我了呀？”
“不是的，我……我会想你的嘛！”晓苒小声道。
子晗只觉得心头一热，便连声道，“好好，我立刻就发，把邮箱告诉我。”
“ranlovehan@163.com。”晓苒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时候注册的？”子晗笑问道。
“就刚才嘛。”
“好，我这就发给你，”子晗飞快地打开了电脑，“你要不然先睡吧，明天起来再去收信吧。”
“不，我今天就要。这样吧，我先去刷牙洗脸，你慢慢发哦，不要着急。”
“好吧。”子晗收了线，登录了“网易”邮箱，想了想，又退了出来。鼠标点下了“注册”，子晗没有一丝犹豫地在用户名称里面输入了“hanloveran”。
第46章
鉴于上次的意外，子晗拒绝了李焕然提出开车去机场接母亲的请求，而是向“海联”租了一辆奥迪商务车。南方的气候果然养人，子晗一见到母亲的气色，便开心地笑了，她欣慰地拥抱了母亲，“妈妈，我好想你！”
许雁如拍着她的后背，“让我看看，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是啊，你不在家，我食不知味嘛！”子晗难得地和母亲撒着娇。
“那快走吧，回去妈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许雁如牵起子晗的手说。
“早没你的用武之地了，爷爷和田奶奶一大早就把厨房给霸占了，连我都进不去！”子晗笑道。
“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天凉了，腿里总是觉着酸。我说等过完年带他去北京看看，他不太愿意，等回家了你帮着说说他。”
许雁如点了点头，转向子晗，“那你呢？你自己怎样，工作上、生活上都还好吗？”
子晗竟没来由得微微有些脸红，支吾道，“都……挺好的。”
许雁如端详着子晗，笑而不语。子晗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便连忙说，“我们快走吧，司机等了好一会儿了。”
“假期里在忙什么？”许雁如问道。
“没在忙什么，在备新学期的课，下学期要给03级开《古代诗词选读》，多半时间都在收集资料，爷爷还帮我跟海图的刘馆长打了招呼，那儿的特藏书库我现在可以进出自如！”子晗得意地笑着。
“也得多注意休息，要张弛有度才行。”许雁如叮嘱道。
“我会的，”子晗感叹地说，“想起龚定庵说的话，‘学问门径既殊，远而望之，皆一丘一壑耳；身入其中，乃皆成泰山沧海’，我好象直到今天才深有感触。妈，你说我以前是不是过于无知加狂妄了？”
“能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当然是好事，但也要看到自己的长处嘛，”许雁如安慰她道，“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刚大学毕业，离副教授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路呢，就目前而言，你已经超过当年的我了。”
“这是不一样的，你那个年代不是特殊嘛！”子晗摇着头。
“那些都是客观因素，关键还在自身对不对？”许雁如把子晗揽向自己，“你知道吗？爷爷曾经跟我说过，说你将来一定会超过我，他说的总没错吧？”
“爷爷老糊涂了。”子晗嘟囔道。
“你呀，总是这么没自信，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妈妈能帮你吗？”
“难题倒是没有，就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妈，你说我要不要重新回到课堂去充一下电？”
“你是说考博士？”
“我昨天忽然萌生此念。”
“如果只是为了一纸学历，那么妈妈并不十分赞同。”
“主要当然还是为了提高自己。”
许雁如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今年的考试刚结束，你再考虑考虑成熟。”
“好吧。”
“没跟苏忱她们聚聚吗？”许雁如转换了话题。
“还没，年前大家都很忙，等过了春节再说吧，”子晗稍顿了一下又道，“昨天江镭给我打电话，他刚回来，说特地回来补办一下酒席。”
“他跟那个……那个李……结婚了呀？”
“李雪阳。”
“哦对，李雪阳，他们终于修成正果了呀？”
“嗯。”
许雁如侧过头看着子晗，“你也别光顾着工作，有些事情也得考虑考虑，知道吗？”
“我知道。”子晗闷闷地答应道。
许雁如的神情略显得有些复杂，但她没再说什么。
江镭和雪阳的婚礼完全是中式复古型的，新郎穿着黑色团花长衫，新娘则是一身枣红的裙褂，显得娉婷动人。子晗打量着江镭，笑着打趣道，“怎么有点黄世仁的感觉？”
“嘿嘿，”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江镭乐呵呵地笑着，“我是江世仁，怎么样，你的喜儿嫂子今天漂不漂亮？”
雪阳嗔笑着说，“这么多人，你还不正经一点？”
“娘子，但不知过于正经，会不会缺乏情趣呢？”江镭低声道。
“胡说什么呀？”雪阳赧然道。
子晗和江镭一起大笑了起来，子晗上前握住二人的手，真诚地说，“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子晗，别让我们等太久。”雪阳轻声道。
子晗一边点着头，一边故作轻松道，“怎么和我妈一样？”
江镭揽过子晗的肩，在她耳边低语道，“大哥还是那句话：宁缺毋滥！”
“我知道。”子晗连连点头。
“话虽如此，大哥还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一个能和你一起分担愁闷的人，什么都是一个人扛着，很累的。”
子晗被他说得鼻子一酸，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快让子晗和我们一起合个影吧。”雪阳注意到了子晗的神色，连忙转移话题。
“来来，子晗，你站这儿，大哥罩着你！”身材高大的江镭把子晗完全地环在了自己的臂膀之中。
望着镜头的子晗，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从酒店出来，子晗独自沿护城河散着步，一阵北风呼啸而过，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脚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摁下了“1”号快捷键。
“喂。”听筒里传来了并不真切的应声。
“苒宝宝，你在干吗啊？”子晗笑问道。
“请问你是？”
子晗闻言一愣，急忙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错了？”
“你是找晓苒吗？我是她妈妈，她在洗澡，等会儿我让她回电话给你好吗？”
子晗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哦，那……那也好。”
“就打这个号码吗？”
“嗯，好，好的。”
思佳送了一瓶玫瑰精油给晓苒，晓苒觉得很新奇，便决定试试，于是便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大半个钟头才出来。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母亲说，“妈，你闻闻，香不香？我是不是能改名叫‘顾袭人’了？”
“我还以为你在卫生间里睡着了呢，”吴秀敏把目光从电视屏幕移向女儿身上，“刚才你有电话，我替你接了，大概是你同学，你去给她回个电话吧。”
晓苒一拍脑袋，急忙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哎哎，手机在这儿呢。”吴秀敏叫住了她。
晓苒又折了回来，一把抓起手机，冲母亲吐了吐舌头。关上房门，爬上床，钻进被窝，在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晓苒调出了最后一条通话记录，她欣喜地亲了亲手机屏幕上的那个“Hsu”，然后回拨了过去。
“你给我打电话了？”
子晗确定这是晓苒的声音后才说话，“你洗完澡了？”
“对啊，你今天提前给我打电话了，所以我没接到，不能怪我的哦！”
“我没怪你，只是刚才你妈接了电话，我以为是你，弄得我好尴尬！”
“那有什么嘛！”
“你说得倒轻巧，我那样叫你，结果却被你妈听到了，换作是你，你说尴不尴尬？”子晗没好气道
“你叫我什么了？”
“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你的尴尬又从何而来？”晓苒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快告诉我，你刚才叫我什么了？”
“刚才都叫过了，谁让你没听见？我现在不想重复了。”
“不说是吧？”晓苒狡黠地笑着，“我现在只穿着睡衣，你要是还不说，我就把被子都掀开。”
“威胁我是吧？”子晗被她的话逗乐了，“好了好了，我怕你了行不行？”
“那你现在再叫我一遍！”
“苒宝宝。”子晗刚说出这个词，便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叫你吗？”
“为什么啊？”
“因为和‘蚕宝宝’音近啊，你没觉得你扭来扭去的样子很象蚕宝宝吗？”
“你知道那句诗的寓意的对不对？‘春蚕到死思方尽’，我愿意成为那条春蚕，我的思念会一直延续到我生命终止的那一刻！”晓苒动情地说。
“什么生命终止，不要乱说话！”子晗嗔怪道。
“我是说真的，我心中的每一丝每一缕，都和你有关，也只和你有关……”
“晓苒，”子晗禁不住打断了她，“我……很惭愧，你给了我太多太多，但我却……”
“不，你给我的更多。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我的阳光，没有你的照耀，我不可能象现在这样快乐，也许早就成为一地枯叶了。”
“苒。”
“嗯？”
“我爱你。”
只是轻轻的三个字，却象是一股汹涌的浪潮，热情地包裹住了晓苒的全身。在那个瞬间，晓苒真的觉得就象书上描写的那样，地球停止了运转，时间停止了流淌，人们屏住了呼吸，运动着的万物一下子都静止了。
“你怎么了？”子晗一直没听到她的回应，便问了一句。
“我……我幸福得说不出话来了。”
“忘记在哪本杂志上读到的文章了，所谓‘幸福的哑巴’，原来是有的。”子晗开玩笑道。
“我喜欢这个词，‘幸福的哑巴’，我就要做一个幸福的哑巴！”
“那我岂不是要去学手语？”
“我只是不会说话，但还是能听见声音的嘛！”
“真要是长期不说话，自己也就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那我要是真的变成那样了呢？”晓苒认真地问。
“那我就去学手语，然后做你的嘴巴，做你的耳朵。”子晗认真地回答道.
第47章
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太阳暖暖地普照着大地，许雁如洗漱完走出房间，发现子晗仍然房门紧闭，便转身走了过去。她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应声。
“子晗。”许雁如叫了一声。
见房内依旧毫无反应，许雁如推门走了进去，子晗仍在蒙头大睡，全然没有察觉母亲的到来。许雁如俯下身子帮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凌乱的书桌上。她走到了桌边，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纸笺，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相思来时，几颗红豆”几个字。许雁如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子晗，将手中的纸放回了原处，随即走出了她的房间。
“雁如，你田姨今天煮了玉米粥，又香又甜，快来尝尝。”许季山看见女儿下楼来，高兴地招呼道。
“我在楼上就闻到香味了。”许雁如笑道。
“子晗还没起床吗？”
“还没，让她多睡会儿吧，大概昨晚又熬夜了。”
“这孩子，你得说说她，总熬夜怎么行呢？”许季山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不等她了，我们先吃吧，给她留一碗就行了。”
许雁如在餐桌旁坐下，端起碗刚要喝粥，忽然放下勺子问道，“前段日子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客人来家里找我啊？”
“有啊，当然有。”
“都有谁啊？”
“认识的，不认识的，很多了，我记不住。”
“子晗也有客人来吗？”许雁如象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有有，先是带了一个学生回家来学钢琴，后来……后来那个……那个静雪也来找过她。”
“静雪？她不是在大连吗？”
“这我不太清楚，大概回家来看父母了吧？”
“那个学生是谁啊，子晗班上的吗？”
许季山点着头，“很乖巧的一个女娃娃，二胡拉得不错，之前我就见过她。”
“留她在家里吃饭了吧？”
“吃了，吃了中饭，吃了晚饭，还在这住了一晚上。”许季山不明就里地回答道。
许雁如若有所思地望着父亲。
“快喝粥啊，看着我干什么？”许季山不解道。
许雁如没有说话。
就在晓苒满心期待农历新年到来的时候，表哥的电话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坠入了谷底，舅舅突发急性胰腺炎被送进了医院。吴秀敏和丈夫商量了一下，顾佐梁特地租了一辆面包车将大舅子全家都接来了云岭。
“晓苒，我看还是得找陆延的爸爸帮忙，你是不是……”吴秀敏地女儿说。
“我这就给他去打电话。”
“让他爸爸看看能不能尽量安排一间条件好一点的病房，看这情形，你舅舅多半是要在医院里过年了。”
“我会跟他说的。”
吴秀敏注意到女儿的神情，便问道，“晓苒，你是不是不太愿意跟陆延在一块儿玩？我记得以前好象不是这样。”
晓苒望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跟妈妈还不能说吗？”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晓苒吞吞吐吐地说，“他……他上次忽然跟我说，叫我……叫我做他的女朋友，我没答应，所以……所以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当面拒绝他了？”
“是啊，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说说清楚的吗？似是而非的反而对大家都不好！”
吴秀敏点了点头，“其实你不说，妈妈也能看得出来。”
晓苒没吭声。
“其实你都已经上大学了，要是想交男朋友，妈妈也不会反对的，但最要紧的是要把握好分寸，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晓苒轻轻地“嗯”了一声。
“为着舅舅的病，让你老是找陆延，老是麻烦他爸爸，妈妈知道你很不愿意，妈妈也一样不愿意，可是舅舅……”
“妈妈，我都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们的晓苒长大了！”吴秀敏望着女儿欣慰地笑了。
晓苒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舅舅在陆延爸爸的安排下住进了二院的甲等病房，客厅厨卫一应俱全，俨然一个二居室的套房。舅妈感激地对着陆文和左一个“谢谢”右一个“谢谢”，陆文和笑着说，“大家都不是外人，别这么客气嘛！”
晓苒听到这句话，脸上有些微微变色。
“我们到外面去吧，让老吴好好休息一下，”陆文和转向一旁的护士，“小李，你多注意一下。”
“放心吧陆院长。”
“晓苒，你在这里陪陪舅舅好吗？”虚弱的吴秀川忽然开口道。
晓苒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陆文和，陆文和想了想说，“有护士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还是让你舅舅安静地休息吧。”
晓苒又望向舅舅，一迎上那期待的目光，她便坚定地说，“我想呆在这里陪舅舅，我保证，不说一句话，不影响舅舅休息！”
“晓苒！”顾佐梁不满地瞥了女儿一眼。
陆文和微笑道，“那好吧，难得晓苒对舅舅的一片孝心。”
晓苒关上了房门，然后回到舅舅身边坐了下来，“舅舅，你睡吧，我帮你看着盐水瓶。”
吴秀川握住了晓苒的手，深陷的眼窝中有一滴泪珠滚落，晓苒看到了舅舅的眼泪，不禁鼻子发酸。
走廊顶头的护士值班室里，陆文和面容严峻地对众人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晓苒知道，晓苒对她舅舅感情这么深，肯定会接受不了的！”
“上次我就没有告诉她实情，她不会知道的。”吴秀敏接话道。
“治疗方面，我们会尽快拿出方案的，老顾，吴老师，你们放心吧，我会尽全力的，若有需要，我会从外院借调专家来会诊的。”
“陆院长，你这么好心，我们真是……”舅妈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
“快别这样，别让晓苒看到，”陆文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
“老陆，全拜托你了！”顾佐梁握着陆文和的手真诚地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文和拍了拍他的肩，“老顾，你工作忙，这里就全交给我吧。”
腊月二十七那天傍晚，海城意外地下了一场大雨。子晗从报国寺出来，无处遮蔽，便被淋了个全身湿透。她把一个牛皮纸袋紧紧地裹在大衣里，惟恐被雨淋湿，而顾不上沿着耳朵和脖子流进衣服里面去的水珠。不多时，围巾已被全然浸湿，她一把将围巾解了下来，寒风顿时携着寒雨一同灌入领口。子晗被冻得有些哆嗦，她站在路旁焦急地张望着，却怎么也等不到空车。
“要车吗？”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子晗知道这是“黑车”，便有些犹豫。
司机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笑道，“不就是没有营运证嘛？你再等也等不到出租车，快上来吧。”
子晗打开车门上了车，“去师大。”
司机伸出一个巴掌，子晗点了点头，“快走吧。”说完从怀里把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看到它完好无损，她欣慰地笑了。
这里面装的是要送给晓苒的生日礼物，为着这份礼物，子晗可是着实费了一番心力。想到如今大功告成，总算是能松口气了。她放下纸袋，从包里掏出纸巾胡乱地抹了一下脸，车里开着空调，这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她找出了手机，拨通了晓苒了号码。
“喂。”
晓苒的声音并不似往常那般欣喜。
“是我。”
“我知道是你。”
“还在医院吗？”
“在。”
“今天情况怎么样？”
“比前两天要差一些，吃的也很少。”晓苒情绪低落地回答道。
“晓苒。”
“嗯？”
子晗瞥了一眼司机，低声道，“Imissyousomuch!”
“我也是，我好想见到你，好想好想……”
“晓苒，你怎么了？”子晗从声音里听出了她的异样，急忙问道。
“我没……没什么，就是一边担心舅舅，一边想你，心里有些难过……”
子晗忍住了一不留神就要冲口而出的话，安慰她道，“放心吧，舅舅会没事的，而且，很快就开学了。”
“还有二十多天呢。”
“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舅舅身体康复了，你也能安心地来学校了。”
“嗯。”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试卷我已经都批完了。”
“这么快啊？我……我是不是考得不好？”
“要是按照我的标准，大概可以说是‘不好’。”子晗故意逗她。
“真的吗？很糟糕吗？”晓苒在电话那头开始着急了。
“我给了你99分。”
晓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99分？”
“我的标准是满分，你还差了一点点，我想我的打分可以说是很客观的。”
“那……那有满分吗？”晓苒小心地问道。
“有。”
“谁？”晓苒担心地追问道。
“许子晗。”子晗很正经地回答道。
晓苒“扑哧”一声笑了，“你又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许子晗当年这门课拿的就是满分。”
“可是试题不一样，阅卷人也不一样啊，不能相提并论的！”晓苒不甘心地问自己作着辩解。
“年轻人，后浪推前浪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我不要听说教，我要听‘循循善诱’。”晓苒调皮道。
“‘循循善诱’我可不会，我只会‘哼哼教导’！”
“那你‘哼’吧，我听着呢！”
“哼！”子晗加重了语气道。
晓苒在电话里大笑了起来，子晗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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