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课班(中篇小说) / 李海华

复课班（中篇小说）

1

      黑色的七月，老天爷也喜笑无常，忽一天暴日，忽几日阴天，泪蓄满又是几天的滂沱大雨。莘莘学子，几家欢乐，几家愁。XX年七月十四日，中考的最后一天上午又下起一阵大雨。向成站在县四中的教学楼下避雨，感觉略有点冷。这里已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拥动的人头，像是南极的企鹅在眺望。向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出左臂看了一下表，离开考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最后一场是理化，想想自己深厚的理化功底，心里又有了些轻松，环顾四周单薄衫裤裹着的考生，自己又感到安慰。

      七月中考时及近初伏，也到了夏天的临界点。前几年考生出现了一些怪现象，上身都穿起春秋季节的夹克衫来，最初监考老师认为是学生初上考场的心理问题，但后来在考场上竟然发现多起作弊行为，罪魁祸首是夹克衫藏有作弊小抄、书籍等，夹克衫乃是犯罪的“窝主”。人总是在实践中总结经验，今年《考生条例》上加了一条强行命令，不管天气如何，一律轻装上阵。向成很赞成这个高见，自己已冲刺了四年，初中这些书本知识基本已“研究”透了，前三次冲刺又是仅有几分之差而落地。今年在摸底考试和预选时，又是本校前三名的优等生。按照本校每年向国家输送二、三十名中专生的比例，自己稳在圈内，而如果有个作弊分子，多了几份就会把他挤到孙山后。

      等待分数不如说是盼望分数，这些天向成心里是矛盾的。向好处想，日子过得太慢，向坏处想，又过得太快，彷徨度日、沉闷、惊慌、失眠，周而复始。几分钟的午休能有十几个梦。鼾睡的长夜想做梦又没有。天也作怪，考试时，阴雨连绵，等待的日子又在滚烫的火球下煎熬。蝉的鸣叫能一直给他二十四小时服务。向成恨不能四个胃的大螳螂，吞掉蝉的王国，去掉烦躁的噪音。

        终于到了二十五日的出榜期，向成推出他那辆上初一时买的二六型“飞鸽”自行车。六年啦“千里驹”除了三角车架稳定外，全身都快散了架，这次百分之九十你也要退休啦。向成想到此时，心又静下来，骑上车子赶奔县城教育局看榜。

       向成住的村子离县城有三十多华里，前十几华里向成拼命的登，希望越快越好，早看榜早心安，下地狱的患难弟兄最多，成败都英雄。离县城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快到了又望而却步，向成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车速慢到没有步行快，干脆下车推着步行，张开嘴恨不能把心拿出来，装进兜里，怕它飞了，大脑转的很快，一闪跑到原始社会，看到原始人狩猎的艰难，一闪又是《射雕英雄传》郭靖在红太阳衬托下弯弓射雕的英姿，一闪又是电影《》为革命跳崖的不怕死镜头，又一闪总算到了刘秀剿灭王莽，建立东汉“光武中兴”时的繁荣景象的历史片刻。向成走了几里路感到有点累，还是骑车前进。

        县教育局已经挤满了人，硕大的宣传黑板被名字加红点的白底黑字盖得严严实实。向成挤不进去，就站在外围看人群。发现考生来的多，家长更多，怕孩子“休克”亲自送医院放心。向成相信自己的胆量，每次看榜都是“单刀扑会”，虽然狼狈些也算是“有种”回了家。他正在发呆时，猛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肩。他扭头一看，见是难友张强，看到到他满眼用皱纹堆起的微笑，自己心里有了“榜上有名”的踏实。张强每次考试如张强的座位离他远好几位。刚要问他自己榜上有名吗?却被张强用手捂住嘴。“哥们儿，我请你喝啤酒，感谢上苍，榜上有我。”张强说。

2

      “我考上了吗？”向成掰开张强的手问。

张强收起了微笑，额头上却冒出了汗，嘴张开又闭上，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你总在我的前头，这次我抢到你的前头……”向成一听脑子立刻空白，张强又说了些什么，他亦不知道，他猛然像一颗射出的子弹，向看榜的人群里射去。

     向成从头看到尾，偌大的榜示，却没有自己的名字，看到最后一位坐在“”上的张强也展翅飞翔啦，向成心理有些酸。

     写榜人员为了照顾落榜考生的情绪，没有写落榜生的名字，仅在“”右下方注上了单位和日期，就是剩余的空白纸，此时向成心理难受极了。

     向成坐在一棵柳树下发呆，隐约听见哭泣声，扭头看去，见几个女生头对着头难过着痛哭，想用泪水来分解各自的痛苦。向成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也没控制住掉了下来，但嘴里没有发出难过的声音，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向成不敢回家，并不是怕父母的责备。父母对向成的中考抱有很大的希望，对他的落榜有种无可奈何的理解，他们认为向成总有“金榜题名”那一天，因此，对向成的落榜从没有抱怨。向成不回家的主要原因是怕父母那双带着中国农民焦虑的眼里含着眼泪。自己二十出头了，除了给家庭带来负担外，从来没有给家庭带来高兴的事。总想用金榜题名给全家带来兴奋的高潮，但这个兴奋如同火山爆发前蓄积岩浆运动能量，需要的时间太长。向成想了好长时间，最后拿定主意，等到晚上悄悄遛进家门。

      向成的父母和妹妹小芹今天特别高兴，除了向成说考的理想外，又想到向成已备战四年了，三年的解放战争，。按时间推算向成也该到了“金榜题名”的时候了，他们今天没去自家地里干活，在家高兴的等着，过了十二点后，是急切的盼，十六点后，他们开始心慌起来，想到向成从县城到家来回两趟也该到家啦。

     “孩子他爹，会不会向成有点别的事？”向成他娘实在坚持不住，又担心儿子张开了嘴。

     “嗯，我想也是。”

     “要不你去接接他。”

     “嗯，我到村北头他回来的路上看看去，天也不这么热啦，我顺便把家北玉米里的草锄了。”说完拿着锄头出了家门。

     “向成回家了吗？”向成他爹一进门就嚷。

     “不是你到路上接去了吗？”

     “下午我把玉米苗锄掉了好几颗，瞪着眼，盯着路，楞没看到这小子的影儿。”

      “孩子他爹，等会儿，孩子回来了你别急。”向成他娘觉察到向成他爹的话带了“火”，赶忙劝他。

      “唉，我急什么！这孩子，不管怎样，总的回家啊。”

      等到了九点半，向成借着月光，悄悄地从县城遛回了家门，小心的推开院门进了家。

     “谁啊？”妹妹小芹问。

      “我。”

     “哥哥，总算把你盼来啦，真急死人了”。小芹说着赶忙开屋门迎接。

     “考上没有？”向成他爹急切地问。

     “看你，等孩子进屋喝口水再说。”向成他娘说着就把向成推到椅子上，吩咐小芹给他哥哥倒水。

      向成勉强喝了一口水，“没……没考上。”向成本想来个猜谜语，先说出谜面，让父母说谜底。可人到伤心时，连猜谜语的潇洒也没有了，脑子“嗡”地一声，不管好坏直截了当说出。

     “唉！四年了，登了个半山腰还是掉下来。”向成他爹哀叹道。

      “看你说的，要是今年分数低考个破学校，还不如等到明年考高分，走个好学校？”向成他娘心疼儿子来打圆场。

      “等着吧。”向成他爹似点头又摇头地说。

3

      过了几天，向成从学校的分数单上得知，今年中考的分数线为474分，比去年升了6分。向成考了470分，前两年打的是擦边球，没想到今年还是如此。向成再看自己的单科成绩：语文100分（120分满分）、数学110分、理化115分、英语75分（100分满分）、，，英语却由去年59分升到75分，语文、数学、理化基本与去年持平。向成看着分数，心理失落的很，按自己制定的分数目标看，英语超出自己的计划，，认为对于名词解释、简答、阐述题，自己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不可能丢分，，由于“两人不闻窗外事”，对于一些经济术语、，背的糊里糊涂，考的时候一看题就乱了。再说，多项选择题答案的相近性和模糊性更让他举棋不定。唉！！对于英语的大跨越前进，向成心理还有一丝胜利的甜蜜，本来自己英语基础差，语音、语法又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老师讲课不知所云，不过凭自己的努力，、挟持抗日一样硬着头皮游题海、抓规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了丰收的收获——比去年多了16分的成绩，如果总分不攀升，今年就能考上，可是……

     转眼又到了开学的时间，在父母和亲朋好友的劝说下，向成最后决定再复读一年，明年一定要榜上提名。向成不想在复读了四年的乡中学就读了，他想换个环境，到邻乡柳镇中学去复读。柳镇中学是全县考中专升学率最高的学校，凭着多年的教学经验和雄厚的师资力量把复课班办的相当专业。向成认为凭自己今年的分数，中学肯定收他。正如向成所想的，柳镇中学负责人看了他的落榜考试成绩很满意，并且让他享受最低的复读费。

      柳镇中学距向成住的村有十二里路，虽不算远，可向成以前从没去过，在父亲的陪同下，总算摸到了这所坐落在荒郊野外的学校。柳镇中学校区规划的比较规范，但随处可见纸张满地，可见这个学校对学习的重视程度。复课班里两人的课桌三个人用，全班人挤在一起，满是汗味脚臭，但莘莘学子早已把这置之度外。

     柳镇复课班果然名不虚传，为了加强学生的竞争，校方在黑板左边贴一榜示，上面排着中考的成绩，向成觉得自己成绩不错，竟排到第十七名，第一名与录取分数线仅差0.5分，真是人才济济啊。课程安排的也与应届班不同，而是根据每科老师的多年教学经验系统教学。这里简直就是奥林匹克赛培训基地，但学生仍不满足，在浩如烟海的学习资料里找难题和怪题，以激发大脑思维，有的甚至如同科研攻关，汇集师生共同研究。上课经常拖堂，夜自习比应届班多一个小时，早操免了，复课班的同学都趁着晨曦的大好时光郎朗晨读。

4

     复课班授课老师最重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向成凭着自己的观察和周围同学的介绍，便把六位老师了解的清清楚楚。

     班主任英语老师李斯特，个子不高，一头棕黄色的自来卷头发，一双褐黄色锐利如波斯猫的大眼睛，乍一看像个欧洲人，但黄色的皮肤告诉人们——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上学时，同学们戏称他“混血儿”都不恼，反学英语更用功，考上了师专毕业当了英语老师，授课侧重标准语音背诵而轻语法，不过，他通过教复课班多年的实践经验摸索出的一套适合英语中考试题的准确规律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数学老师刘奇，六十年代曾就读复旦大学数学系。听说，，，被借一“莫须有”的罪名开除回家务农，后来在本村小学当民办教师，柳镇中学就是善于用人，知道他的数学功底，高薪聘为复课班数学老师，现已年过半百，“聪明绝顶”的脑袋配着“鸭蛋型”额头，一副伟人肖像。上课时，讲到激动处，常常将左手握成拳，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伸出小手指头指向众徒，翘起尖嘴喷着吐沫星子叫道：“你那水平不服行吗?”或许是黑板太小，写不完他讲的丰富数学题，也可能给复课班加“小灶”，每次上课都带来一个三合板做的小黑板，写着公式和习题。此外，还常把习题编的富有色彩。比如，贫下中农王大爷，欠地主周扒皮高利贷五十大洋，按照黄世仁“驴打滚”的利息计算，五年后连本带息多少钱？复课班的“研究生”们虽善于钻研难题，但会做他找的难题的却寥寥无几，心里无不佩服他不愧为复旦学子，果然厉害。

      语文老师高涵，已四十不惑，虽未取得中国作协会员的资格，却在大小报刊上发表过一些文章，在本地文坛有些知名度，他也自认为自己是个“大作家”。他对普及普通话的号召接受最好，在日常生活中说着带有当地口音的普通话，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在满校中山服的教师队伍里，算是“鹤立鸡群”了。听说他与糟糠之妻已分居多年，现单身居住，缘于心系情人，上课的长篇大论中,都要添上一笔悲哀、痛苦、为情迷茫的情调，却不知讲台下只求榜上有名的芸芸众生对他的厌恶。

      ，常常“沉默是金”，言语一出，哲理深厚。其授课理论为“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每天他讲课，除了他讲题，就是学生默默背诵。

      物理老师邓飞，长有一双冒着“凶光”的双眼，毕业于省师院专科物理专业，自认为有拿物理学博士的能力。讲课时，那表情连牛顿都不放在眼里，却不敢小看爱因斯坦，总是说，如果爱因斯坦在世让当其门徒，那样“相对论”的后续研究会加上“邓氏”二字呢？但此人善于猜题，并且十有七中，这一点让门徒崇拜为神。

      化学老师“PH敏”是六位教师中唯一的女性，长相似倪萍，言语清脆，性情冲动，上一堂课要报一年的天气预报：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全表现在脸上，像PH试纸在测试化学药液的酸碱性，PH敏老师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细，讲题更细，连沙粒般的疑问也没放过。

5

      从向成的坐位向前是清一色的六位女生，他的前桌是柳镇镇长的千金——苏蒙，苏蒙复课倒不是去挤独木桥上的中专，她的户口早随镇长农转非了，考个技校还不是很容易很轻松的，可命运像在有意捉弄镇长千金，第一次是因离分数线差点太远，第二次是他爸通过通融关系为她找了个替考的，谁知，让省监办的一位“火眼金睛”逮了个准，当场取消考试资格并通报。据说哪位“替身”更惨，被开除在读中专学籍，打回老家，从此变得歇斯底里，整天披头散发，拿着书狂哭狂笑，嘴里大喊“不是我的错，是他们给了我钱——”胆小怕事的父母怕疯女儿胡乱说了镇长坏话，就把她锁在一间屋子里，每日松三餐，不让与外人接近。苏蒙感到很内疚，瞒着爸妈偷偷看了几次，搂着人家哭着认了姐姐，跪在人家父母面前喊了爹娘。

      苏蒙不愧为镇长千金，没过一个月，苏大小姐就把这不愉快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高傲的来到复课班复读，刚开始还有些刻骨铭心的学习劲，但时间一长就坐不住了，开始在上课时做些小动作，想说话，却没有知音。于是常在没老师在时，唉声叹气或是自言自语。后来，开始频繁的更换衣服，一两天就要换一套，并搭配着衣服变换着发型，先把长长的秀发披散成波浪形，额前用一条红丝带系一溜，这打扮配上她那标准线条，如同垂柳婀娜多姿。没过两天，又梳成了马尾，戴的发卡像只美丽蝴蝶停留在头发上。苏大小姐不愧为见过世面的女孩，不知道跟那位明星学的时髦，将秀发盘在头顶上，做个奇异的造型，这形象引起众怒，虽然都没说什么，但看她的眼光里带着不满，视为“另类”。

      向成听课听累了，便偷偷地向前面的“大好风景”看几眼。看了几眼后，脑子里便产生莫名其妙的幻觉，以致于在夜里做起噩梦来，梦到苏蒙变成一个怪模怪样的小魔鬼，把他吓醒，睁开双眼，满屋漆黑，听着周围同学熟睡的呼吸声，擦擦额头上的汗，想想解不完的难题，就头疼，一会便又晕晕睡去。以后，再也不敢偷看苏蒙了。

      化学课总把学生带进神秘探索的迷宫，PH敏老师以其生动的表情正把讲课的气氛引向高潮，苏蒙却向后依靠，不知怎么着，她那漂亮的发卡竟从她那秀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向成的课本上。以期，向成只是偷看上两眼，现在好，就在他眼皮底下，向成死盯着看这个发卡时，PH敏老师冲着向成登了一眼，脸色由中性陡然降至强酸，“有些金属，虽然在正常情况下不与氧起反应，但在特殊条件下就不同了......别以为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向成听后赶紧用书盖住发卡，幸亏PH敏老师视线转移的快，才没引起大家注意他，却让向成全身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一堂课什么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向成本以为苏蒙会瞪眼怒骂他，可苏蒙与往常一样拥同桌笑嘻嘻地到教室外轻松玩去了，连看都没看向成。难道她不知道发卡掉了？怎么办？向成移开课本，看着发卡，心里很乱。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同桌阿郑阴阳怪气地兜他的哲学圈子，向成没理他。

6

     阿郑拍拍向成的手，神秘地附耳小声道：“老弟，落后无意，拾者有心。”

      向成刚想冲阿郑发火，阿郑忙将五指岔开档在面前，“老弟，可别引火烧身呢！”

      这一招真把向成吓唬住了，向成偷偷地撕掉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把发卡装进衣兜。自从拾到这只发卡，向成像拿到一枚定时炸弹，整天坐立不安，胡思乱想。他想有两种假设：一是苏蒙的发卡真是自然松落的，苏蒙就是当天发现不了，第二天、第三天总会发现，会问一下周围同学拾到没有？可过了一星期，苏蒙也没问。第二种假设是苏蒙心里真有点“那个”，但过了两个星期了，向成期盼的“LOVE”也没发生，第二种假设也不成立。唯一知道此事的阿郑也没拿这“发卡事件”向他调侃，只是忙着苦战他的题海。向成想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成了木头啦。而他几乎日夜为“发卡事件”在脑海里编造各种情节，有浪漫的、有平淡的、有悲哀的。向成害怕自己得了“单相思”，不得不强装镇静的看书。然而，这件事总在向成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复课班虽然已学习为重，还是放了十天假，向成没胆量去走亲访友，整日卧床看书，，相信“书也，吾成功之道也。”

      三十晚上，向成的同学刘明来找他。

      刘明是全村唯一考上大学的本科生，今年在省师院上大二。别说刘明全家为他骄傲，就是本村村民出门办事都要说“我是前年出了一名大学生那个村的”，他自己更是心满意足。在这方面向成倒不自卑，认为刘明并不比他强，从小学到初中他俩一直是同班同学，刘明的学习成绩一向比他不相上下，刘明怕感觉怕考不上中专，才上的高中，后来考上大学。

      不一会儿，向成他妈炒了几个菜，叫小芹端到桌上，向成他娘拿着筷子和汤勺走过来说：“孩子，你不是外人，没别的好吃的，多吃菜，尝尝你大娘的手艺怎么样？”

      “刘明，没外人，过年来，喝点酒高兴高兴！”向成他爸说着将手里的那瓶酒放在桌上。刘明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把瓶盖打开，给向成他爹，自己和向成各倒一杯。

      没喝几杯，三个人都不胜酒力满脸通红，借着酒劲，话更多了。

      “开始我真想在大学里大展宏图，可没过半年，我就成了孤家寡人，并且受到许多同学的戏弄和嘲笑。后来我想，你们能玩，能谈恋爱，我也不比你们差，你还别说......”说到这里，刘明瞪着喝酒后的眼，手做着搓麻的姿势。

7

      “麻将桌几乎每个寝室都有，不过我玩的文明，学起了桥牌，现在我是公认的桥牌王子。”

      “可我连扑克牌都不会打。”向成小声嘟囔。

      “难道你还不知道，以前咱们在一起玩的的时候，我不是什么也不会玩，有了时间，一学就会。”说着他又喝了一杯酒，脸已红的发紫，灯光下，太阳穴里的血管在加速跳动，“可别小瞧这桥牌，除了给人消遣和刺激外，更能开发人的智力......”

      “你是学中文的，那你文学创作怎么样？”向成问刘明。

      “那还用说，鄙人的文章虽没上过国家级大刊物，但在省级报刊上还是发表了一些，我还是《人与生活》特邀撰稿人呢！”接着他又罗列一些在某某报纸刊物上发表了什么什么，“不过，我可不在地市级刊物上发表作品，瞧那些社长编辑，都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冒出来的，太没水平了，要不，总爱在封底下印上免费赠阅，就像大街上做保健品广告那样，硬向别人手中塞。唉，虽然诗歌现在走向低谷，但我对诗还是情有独钟的，并且是诗把我拉进爱情湖里洗澡......”

      “你谈恋爱了吗？”向成睁大眼睛问。

      “刘明又呷了一口酒，夹了几口菜，“根本算不上对象，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的混呗。一开始，我在校刊上发表了几首诗，班里有个叫红的女孩就开始注意我，当我在省级刊物上发表几首爱情诗后，红就开始崇拜我了。红是城市长大的女孩，说不上好看，但皮肤白嫩，身材很有模特味，长长的披肩发。她爱打扮，并且不俗，向往罗曼蒂克式的浪漫，说真的，从我进中文系那天起，我就注意她了，琢磨了很多追她的小计谋，没想到，我的小计谋还没实施，她便自动送上门来，真是‘有其才，必有其福’！”

      “这么好的缘分，你咋说是‘混’？我看你烧的不轻啊。”向成说着把右手捂在刘明的额头上。

      刘明推开向成的手继续说：“你以为我是到嘴边的肉不吃的憨蛋，我们相  处不久，我就发现她心狂，花钱大方，常嘲笑我是‘一分钱掰开花，一毛钱攥出汗来’的乡下穷棒子，不错！我是从农村泥地里走出来的，可我知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父母陪护不容易。可别以为老子抠，老子现在没钱，老子将来会有钱，更会大方！”刘明的嗓音和表情像在跟人吵架，“你说，这样的女人我能谈吗？”

      向成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回了“难友”一个同情的眼光，摇了摇头。

      “不过，我也不能让她白白浪费我的感情，等试婚完了再分手。”

      “试婚？是不是结婚？”向成不解的问。

      “就是不拿结婚证的自愿同居。”

      “你可别胡闹！”

      “我胡闹吗？我也是个暂不出名的作家，会注意自己的形象。”刘明眯着喝醉的双眼，喷着满嘴的酒气靠近向成耳边说，“只不过是尝尝‘墨客’的浪漫感觉！”

8

      刘明真的喝多了，向成也喝得够劲，拉着刘明不让他走，刘明开始还推让，后来就架不住了，二人倒在向成的床上，被子也没盖，打着呼噜伴着四周辞旧迎春的鞭炮声一觉睡到农历的第二年。

      转眼到了初三，向成他娘，一大早就忙着喊他兄妹俩起来吃饭，吃完饭去他姥姥家，小芹听了很高兴，可以跟年龄相仿的舅舅家的大女儿一块玩了。向成对于走亲戚很麻木，即使去姥姥家也没心情，可向成理解母亲的心情，不得不跟着去。

      刚走出家门口，就见两辆摩托车迎面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两个骑摩托车的急忙下车，边摘头盔边说：“干娘，过年好，我们来跟你拜年啦！”向成一看，是自己读应届初三时的拜把兄弟——马虎和陈涛，就赶忙把他们带到院里。向成他妈见来了客人就打发小芹一个人去，她也跟着回来了。

      “干娘，你走你的亲戚，我们又不是外人。”

      “哪能这么说，干娘盼星星盼月亮地把你们盼来了，只想多看你们几眼，别的什么也不想。”

      “还是干娘疼俺们。”两个异口同声说。

      他们谦让着进了屋，三人坐定，陈涛就开始侃：“要是大哥不去走独木桥考什么学，不管跟我俩谁干，早就发财了，这可好，让我们连喊大嫂子都不知道上哪儿喊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各有志，大哥要是真能考上学升了官，也是咱哥们的光荣！”陈涛毕竟有张经商的嘴，说的向成失望后又燃起希望。

      向成和他们同岁，向成的生日最大，陈涛最小，三人关系很好，就仿效“桃园三结义”拜了把兄弟，永结“金兰之好”。马虎和陈涛勉强把初中读完，根本没考学的希望。两人所在的村里大都经营“翻新轴承”，他们理所当然发了财。马虎又买了机台被淘汰的苏式机床，雇佣了七个工人，搞来料加工，也算是个“农民企业家”了。陈涛是跟着父亲干“走合同”的“二倒把”，发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财。如今，他们到向成家来拿的礼品都是一人一箱“剑南春”，这是向成家做梦也想不到的好酒。

      一会儿的功夫，向成他娘就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向成他爸拿出一瓶与上次招待刘明同样的酒，却被马虎和陈涛拉住，“干爹，这酒你就留着自己喝吧，今天喝我们带的。”陈涛说着抢先把自己带的那箱酒打开拿出两瓶。

      向成他爹感到自己的酒不好，面色像喝过酒一样红，“还是干儿疼我，我留着自己喝，留着自己喝。”

      诚通给每人倒满了酒，众人齐干杯后便侃开了。

9

      “虽然这几年为了支撑起这个小企业，我吃了不少苦，说不上大红大紫，但也心满意足了，总算没白读几年书，通过对泰罗、福特、松下管理方法的研究，也创出自己的一套管理规则。我们村里加工轴承的有十多家，效益还数我的最好。”马虎得意的说。

      “二弟是不简单！”向成立刻附和了一句。

      “小弟这几年也不含糊。”陈涛又把话头接了过去。“我最近几年除了赚钱外，还开了眼界，已偷越边境去了一次越南，泰国虽然没去成，不过在中泰边境却看到不男不女的“人妖”，有一次差点把我“勾”下水，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害怕，去越南那次倒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去年夏天我随货去了越南，在越南芒康入境，我刚走进芒康，一大群带斗笠的越南美女满脸笑出了花的围了过来，用不太通的云南边境方言喊：“阿哥，亮亮，阿哥，亮亮。”喊得那个肉麻劲，真让人受不了。然后就向你伸手，你们猜猜他们伸手干吗？

      “干什么？”二人惊奇的问。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我的越南商人阮先生一看，忙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些零钱打发了她们。后来我才知道，喊“阿哥，亮亮”是阿哥漂亮的意思，伸手就是给你要喊得赏钱，不过那时你别大方，说不准这一群少女都跑来搂你。不过很实惠，十几元钱的人民币就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让你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在越南办这事不违法，听说还是国家税收的一项重要来源。当天晚上，越南商人阮先生就给我找了个叫阿秀的姑娘来陪我。唉，到现在我还想着与阿秀度过的那几天美好的日子”。

      “别做黄粱美梦了。”向成说着打了一下陈涛，不过陈涛脸上的得意神情却久久不散。

      “小弟有机会给二哥也带回来几个，享受享受”。

      “没问题，二哥要是你乐意，下次兄弟带你去，让你在那里玩个痛快”。

      “很好，二哥等你好消息。”

      “没有一个好东西。”向成听后竟然骂出来，他做梦都想不到，几年不见，俩人有钱烧成这样。

      “奥，小弟忘了邀请大哥了，大哥别生气，你要是去，费用我全包了。”

      向成知道陈涛看出自己生气故意打岔，又想大过年的兄弟们聚会是件高兴的事，因为太熟，才说出真心话，气也就消了。

      “二位哥哥，可要替老弟保密，话要传到我那黄脸婆耳朵里，（当地早婚严重，初中毕业不上学的都结婚了。），又要给我兴风作浪，刮风就是雨，没我好日子过了”。

      “难道你回来，他没问你。”向成天真的问。

      “问个屁，我回来后把一叠钱往她手里一塞，她高兴的只顾数钱，我与她说话，她都没理我。”说完他得意的神情骤变沮丧。

      马虎忙说了句圆场话，三人推杯换盏继续喝起来，不一会儿两瓶酒就完了，虽然二人喝得都比向成多，向成早已受不了拉，喝着喝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走的。

      向成突然梦到地壳剧烈运动，火山顷刻喷发，自己却“哇”的一声将喝的吃的读者“a、o、e”全吐了出来。妹妹小芹赶紧过来给他捶背，他娘急忙把腊八蒜的醋罐子端来，用汤勺往他嘴里灌醋。向成只觉得眼冒金星，胃在抽筋，难受的不得了，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直到初五晚上向成才慢慢回复过来，当然免不了爹娘的一顿责备。他心理明白，明天就要开学了，就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为上学做准备。

（待续）

授权原创作者简介：李海华，山东临清市人。中冶纸业银河有限公司《银河纸业报》责任编辑，喜爱文学，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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