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红酒和恩格斯的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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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5日，是马克思诞辰二百周年。德国《商报》曾发表文章《马克思如何看当今世界》，感慨《资本论》问世150年来的沧桑巨变。

 

“五四”以来的这一百年，马克思、恩格斯无疑是影响中国最大的外国人。

 

90后之前的几代人，都是坐在挂有大幅马恩肖像油画的教室内接受的启蒙教育。小时候我纳闷——两位大胡子爷爷，到底是怎么喝稀饭的？一位慈祥的老教师解释说——他们早饭不喝包谷糁，午饭不吃糊汤面。‍他们用叉子吃肉，用铁勺喝汤，胡子再大也不碍事。

 

像马克思这样伟岸的历史人物，不会在吃上投放过多精力，因此关于他的美食记录不多。不过，马克思一生酷爱葡萄酒，他甚至说过“不喜欢葡萄酒的人永远不会有出息”的话。他和夫人燕妮，都是葡萄酒的铁杆粉丝。

 

马克思的父亲有一个小小的葡萄庄园，他早年耳濡目染，非常熟悉葡萄酒酿制全产业链的流程。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常常举葡萄酒产业为例，以小见大，来深入解剖和分析资本主义。

 

恩格斯，还有马克思的亲家翁弗朗斯瓦·拉法格，是马克思家用葡萄酒的赞助者。1857年7月30日恩格斯致马克思的信中说，“我已安排人从曼彻斯特给你寄去一筐酒，6瓶波尔多，3瓶波特酒（葡萄牙产），3瓶赫雷斯（西班牙产）。如果顺利，当已寄到。”

 

1862年2月28日的信中说，“今寄木箱一件，内有8瓶波尔多，4瓶1846年的陈年莱茵酒，两瓶雪利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马克思对酒的钟爱，说明他骨子里是一位浪漫主义者。

 

在吃喝问题上，恩格斯似乎是一位“现实主义者”。‍土生土长的德国富二代恩格斯，平生最钟爱的美食居然是——“爱尔兰炖菜”。

 

19世纪早期普鲁士鲁尔商业区，恩格斯家族乃本地名门望族，其父老恩格斯是一位老派的工厂主。在老恩格斯看来，人只有老老实实办企业挣钱，光宗耀祖才是正道。1837年，他强迫17岁的儿子辍学经商，到家族企业打酱油锻炼，以便日后接班。

 

壮志凌云的恩格斯却“不想做那该死的生意”，他如饥似渴阅读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著作，偷偷参加了“青年黑格尔派”活动，成为一个激进的革命者。普鲁士警察不断登门调查，老恩格斯气得老泪纵横。为了宝贝儿子的安全和前途，老夫妻商量再三，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打发儿子远走高飞，到家族企业——欧门恩格斯公司位于英国曼彻斯特的分厂挂职改造。

 

1840年代初的恩格斯，正是一个精力旺盛心比天高的富二代。他流利掌握四五种语言，知识渊博，性格开朗，兴趣广泛，求新猎异，敢想敢干。1842年冬，在前往曼彻斯特途中，他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24岁的《莱茵报》主笔卡尔·马克思，以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19岁的玛丽·拜恩斯。

 

欧门恩格斯公司曼彻斯特分公司，是一家棉纺织工厂，实际控制人是老恩格斯的合伙人彼得·欧门。小心眼的欧门以为恩格斯是其父派来暗中监视他的眼线，因而大为恼火。他不准恩格斯参与工厂任何重要事物，只打发他坐办公室整理文档，抄抄写写。恩格斯本来对经商办厂毫无兴趣，正落得清闲，利用时间读书研究，参加工人聚会。

 

爱尔兰女郎玛丽·拜恩斯与其妹莉希·拜恩斯1820年代出生于英国，其父母均是自爱尔兰南部蒂帕雷逃荒来英“西漂”的贫苦移民。其父迈克尔·拜恩斯是位染布工，工作时有时无，生活困苦。1835年，玛丽姐妹的生母去世，老拜恩斯续弦再娶。后妈不慈，整日摔盘打碗指桑骂槐，小姐妹只好离家自谋生计。

 

曼彻斯特1841年的人口普查档案显示，玛丽姐妹曾在一个名叫乔治·柴德菲德的漆匠家中帮佣。可怜的玛丽姐妹之所以接受这份工作，因为乔治包吃包住。有人认为，玛丽后来成为欧门恩格斯工厂的纺织女工，她与恩格斯之间，是一段女员工爱上男老板的罗曼史。

 

大约在1843年6月，恩格斯放弃曼彻斯特城中的豪华公寓不住，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套房子，20岁的玛丽搬过来与他开始同居生活。1850年左右，玛丽的妹妹莉希·拜恩斯也搬过来住，三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在与恩格斯共同生活的三十多年漫漫日子里，‍玛丽姐妹没少做“爱尔兰炖肉”给他吃。

 

“爱尔兰炖肉”是爱尔兰排名第一的国粹美食，号称自从爱尔兰人的祖先凯尔特人踏上爱尔兰岛就有此菜了。它是用牛腩切块香煎之后，配洋葱、土豆、胡萝卜、西芹或者西红柿，再加黑啤调味，小火慢炖一两个小时而成，是西餐中为数不多的一道“功夫菜”。按照配头不同，又可细分为洋葱炖肉、土豆炖肉、西红柿炖肉等三种类型。

 

这道菜最脍炙人口的是它香味浓郁独特的汤汁，牛肉、土豆、洋葱和西芹的味道完全融合其中，用来蘸食面包简直是“上帝之食”，能香掉人的下巴。洋葱、西红柿、土豆乱炖牛腩的‍爱尔兰炖菜，就像是那碗“笨笨的红烧肉”，象征着一段特殊而神秘的爱情。

 

玛丽·拜恩斯似乎不止是恩格斯的女伴，她在恩格斯拯救人类的伟大事业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恩格斯的处女作《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他详细描写了曼彻斯特贫民窟中的悲惨世界，并呼之为“小爱尔兰”。一位德国富二代，‍要吃多少碗爱尔兰炖菜，才能打出“小爱尔兰”这样鬼斧神工的比喻？

 

在盛行丛林法则的维多利亚时代，假若当年恩格斯自己深入黑帮出没的贫民窟，作为一个资产阶级的德国富二代，他几乎没有可能活着出来。即便侥幸逃出，身上财物也会被扒个精光。而玛丽·拜恩斯，这位贫民窟长大的爱尔兰苦孩子，黄蓉一般的“丐帮老大”，能够带着她心爱的男友安全地深入研究整个贫民世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假若把恩格斯比作郭靖，那玛丽正是他的俏黄蓉。

 

1863年1月6日，年仅40岁的玛丽积劳成疾去世。恩格斯又与其妹莉希·拜恩斯共同生活了15年，但也未打算与之婚配。恩格斯本人，是一位铁杆儿不婚主义者。关于婚姻，恩格斯有两句非常经典的的论断：对女人来说——“婚姻不过是长期的”；对男人来说——“婚姻不过是政府许可的行房”。对婚姻持如此理性态度的恩格斯，坚定不移要做一辈子钻石王老五。

 

史上许多牛人，无不视婚姻为虎山畏途。晚明大名士袁宏道，1597年春游西湖，在孤山吊古艳羡北宋著名隐士林和靖梅妻鹤子，烟雨逍遥一生，慨悔而叹息道：“我辈只为有了妻子，便惹许多俗事，撇之不得，傍之可厌，如衣败絮，行荆棘中，步步牵挂。”

 

1858年，马克思在一封致恩格斯的信中吐槽说，“对于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来说，最愚蠢的事莫过于结婚生子，使自己被家庭琐碎的小事束缚困死。”这段话，同样也是恩格斯的心声。

 

1878年，51岁的莉希·拜恩斯重病生命垂危，她不甘心不清不楚去见上帝，因而在病榻之上请求恩格斯给自己一个名分。‍望着这位辛苦为自己做了十五年爱尔兰炖菜的善良女人，恩格斯放弃了自己的底线，满足了她的愿望。

 

9月11日，恩格斯和莉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几个小时之后，这位才貌普通，兼小姨子、女友、保姆、厨师、秘书、财务、物业、护士、保镖、粉丝于一身的爱尔兰女性，就长眠于恩格斯怀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晚年的恩格斯对莉希评价甚高，，她对自己阶级人民那种狂热和发自内心的情感，对我影响深远，使我在革命危难时刻坚定信心。‍这远远不是那些受过教育、自视甚高的所谓文雅淑女所能相提并论的。”

 

恩格斯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更是奇葩的一生。他原本是资本主义世界的既得利益者，经济上的富豪阶层。然而，他却耗费毕生心血，想要埋葬资本主义。在维多利亚时代，一英镑价值相当于7.32克黄金，1855年恩格斯光在曼彻斯特公司的分红收入就有两三百英镑，1859后更上升到一千多英镑，相当于今天两三百万人民币。

 

以恩格斯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过上优裕奢侈的生活，娶名门贵媛，吃燕翅鲍，交女明星，像今天的“富二代”们一样。但在恩格斯看来‍——“那不过是猪的生活”。他宁愿和女工生活在一起，天天面包就炖菜。

 

1895年，恩格斯逝世。他的遗产有三万多英镑，相当于今日六七千万人民币。临终，他在遗嘱中将大约三分之一财产分给了马克思在世的孩子，其余捐献给国际工人运动。而后，坦然驾鹤西游。

 

据说，要看一个时代的成色，最好的办法是看三种人：看有没有底线，看妓女会不会作诗，看富二代如何花钱。恩格斯所以完成一个伟大的人生，再证——‍有非凡的眼界、格局、才具，牺牲和付出，才会有非凡的人生。

 

除此之外，说明19世纪是一个人文主义精神爆棚的伟大时代。19世纪，无论人文还是科学领域，都人才辈出如泉喷涌：、林肯、俾斯麦，达尔文、爱迪生、法拉第、诺贝尔、门捷列夫，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佛洛依德、尼采、叔本华，雨果、狄更斯、歌德、托尔斯泰、马克·吐温、大小仲马、安徒生、华兹华斯，贝多芬、李斯特、门德尔松、梵高……

 

那个时代，群星璀璨光耀宇寰，决非偶然。

 

 

作者简介：老周，生于河南邓州，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现居郑州。办过美食杂志，经营过十余年高端餐饮，资深吃货，资深美食评论人。已在纸媒发表美食文章两百多万字。人活着，无非是遇到些有趣的人，经历些有趣的事，再明白些道理。有趣，是比有钱更高的幸福。三辈子来做官，学会吃喝穿。老周陪你聊聊那些有趣的吃。人生路漫漫，风景无限好。朋友，慢慢走，欣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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